佝偻的老婆婆,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她看到儿子领着一群“城里人”回来,有些手足无措。
“娘,这是省里来的林主任。”马建国介绍道。
老婆婆听不懂什么主任,只是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林默,然后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转身进屋,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核桃茶。
林…
林默接过碗,道了声谢。他走进低矮的正屋,屋里光线很暗,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几条板凳,最显眼的就是靠墙的那盘大炕。
炕上,铺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那是一床大红色的被子,缎面的被套已经有些褪色,但上面用金银丝线绣出的龙凤图案,却依旧熠熠生辉。那龙,鳞甲分明,仿佛要破被而出;那凤,羽翼斑斓,姿态华美。整个构图繁复而华丽,针脚细密得不可思议,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华光。
这件物品,与这间贫寒的屋子,形成了强烈的、几乎是割裂的对比。
“这是……?”林默的目光被那床被子牢牢吸住了。
“哦,这是我媳妇儿当年的嫁妆。”马建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绣了整整三年。我们这儿的风俗,嫁妆被面上绣的东西越好,就越有福气。”
林默走上前,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床被子。指尖传来的,是丝绸的冰凉和绣线的坚硬。他能想象,一个年轻的姑娘,如何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期盼,都缝进了这方寸之间。
这哪里是一床被子,这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是一段即将被遗忘的文明的结晶。
刺绣、山谣、药材、青石板……这些被马建国和村民们视为“不值钱”的东西,在林默的脑海里,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迅速地串联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
裕南县缺的,从来就不是资源。它坐拥着一座巨大的宝库,只是这宝库的钥匙,早已被遗忘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他转过身,看着窗外那连绵起伏、将这里与世界隔绝开来的大山。过去,这山是囚笼,是贫穷的根源。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呢?
这山,何尝不是一道最坚固的屏障,为这片土地,守护住了那些在山外早已被商业文明冲刷得荡然无存的、最宝贵、最纯粹的文化血脉。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看着马建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依旧带着对未来的迷茫。
林默忽然开口问道:“马县长,你说,如果把这床被子,卖到巴黎,能卖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