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依言放缓了车速,马车顿时变得平稳了许多。
小冼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赵乾。主子向来不注重这些享受,往日里马车行得再快再颠,他也从未抱怨过半句。如今这平坦的官道,怎会突然觉得颠簸?
只一瞬,小冼便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怕颠簸?
这分明是……近乡情怯。
或者说,是事到临头的迟疑与……畏惧。
主子是在害怕。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一切——那个让他蒙羞的妻子,那桩难以启齿的丑闻,以及那可能彻底撕破脸皮、无法挽回的局面。
放缓车速,不过是他下意识拖延时间的一种方式。仿佛这样,那个注定不会愉快的会面就能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小冼心中暗叹一声,不敢点破,只是默默地垂下头。
马车以一种近乎悠闲的速度,缓缓行驶在嬴水镇的街道上。窗外是熟悉的商铺、往来的行人,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但车厢内的空气,却因为这份刻意放缓的速度,而变得更加凝滞、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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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乾依旧闭着眼,可那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睫毛,和放在膝上、无意识蜷缩了一下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也在无声地品味着那份混合着屈辱、愤怒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关系彻底破裂的恐惧。
这缓慢前行的马车,载着他复杂难言的心事,一步步,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驶向了那个风暴的中心——赢家。
马车行至距离赢府仅有一条街之隔的岔路口时,赵乾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停车。”
车夫依言勒住缰绳。
小冼疑惑地看向主子,却见赵乾已经掀开车帘,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家属于赢家产业、也是嬴水镇最负盛名的酒楼——五味居。
“去五味居。”赵乾丢下这句话,便径直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酒楼走去。
小冼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他看着主子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的背影,心中了然。
主子这是……临阵退缩了。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新的“缓冲”。
赢府的大门近在咫尺,那里面等着他的,可能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可能是冰冷刺骨的指责,也可能是……一张早已拟好的休书。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早已风雨飘摇的家,可能就此彻底分崩离析。
他怕了。
这个认知让小冼感到一阵心酸。主子那样一个看似冷硬、极度理智的人,原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他怕的或许不是面对嬴娡的丑事,也不是族人的非议,他怕的,是那个“结果”。
一旦踏进那个门,一旦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或许……就真的要失去嬴娡了,失去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也可能会因此失去时常能见到的女儿姒儿。
这个家,就真的没了。
哪怕这个家早已冰冷空洞,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但“存在”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愿轻易打破的牵绊。
所以,他选择了拐进五味居。
在这里,他可以暂时避开那个迫在眉睫的抉择。可以坐在熟悉的雅间里,喝一杯茶,或者饮一壶酒,独自整理混乱的思绪,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思考,去权衡,去积蓄面对一切的勇气,或者说,去接受那个可能最坏的结局。
小冼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主子走进五味居,要了一间最僻静的雅室。他知道,主子此刻需要的,不是劝慰,不是建议,只是绝对的安静和独处。
这短暂的停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赵乾带着小冼,刚踏入五味居的大门,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酒楼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伙计们端着菜肴穿梭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