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用他高超的技艺和想象力,硬生生地将现实中那对貌合神离、冰冷相对的夫妻,描绘成了理想中伉俪情深的模样。
嬴娡看着画中那个“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赵乾,看着那个“幸福”微笑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画,美得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幻梦。
它将所有的不堪、冷漠、疏离都掩盖在了浓墨重彩和虚假的笑容之下,只留下了一个完美无瑕、令人称羡的外壳。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画面上赵乾那被修饰得无比温和的眉眼,嘴角扯出一抹极其复杂的、带着苦涩与自嘲的弧度。
这,就是她想要的“和睦”吗?
或许吧。
至少,拿出去给外人看,是足够了。
她缓缓卷起画轴,动作轻柔,仿佛怕惊醒了画中那个虚假的梦。然后将它仔细收好,锁进了柜中深处。
这幅画,将成为这场补办婚礼上,最华丽也最讽刺的一道布景。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嬴娡一人。她独自坐在窗前,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幅刚刚被收起的画像,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巧夺天工。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画师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精湛技艺。但转念一想,若非他们二人本身的底子实在出色,画师纵有通天之能,恐怕也难以描绘出如此“完美”的假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落在了脑海中那个被修饰过的赵乾形象上。
不得不说,有赵乾在,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
覃松的普通,唐璂的少年意气,在赵乾那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又带着几分疏离冷峻的气质面前,都显得轻飘而单薄。赵乾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权威感,那是久居上位、执掌权柄自然蕴养出来的气场,无需刻意彰显,便已迫人心神。即便在画中被强行赋予了柔情,那份属于他的“正”与“威”,依旧如同画作的骨架,支撑起了整个画面,让人无法忽视。
正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正”,使得画师笔下的“柔情”不至于流于媚俗,反而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折的魅力。
想着画中那个被完美修饰过的、专注凝视着自己的赵乾,再对比现实中他那张万年冰山脸和毫不留情的背影,一种极其荒谬的、带着自嘲和苦涩的滑稽感,突然涌上嬴娡心头。
这现实与画境的巨大反差,这精心编织的虚假和睦,这她一手推动却得不到对方半分真心回应的婚礼……
想着想着,她紧绷的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笑意。
那笑意里,有对画师妙笔的赞叹,有对自身处境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赵乾那份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完全掩盖的、独特魅力的……隐秘的认可与悸动?
但这笑意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闪而逝,很快便消散在她恢复平静的脸上。
她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开。
画再美,终究是画。日子,还得在现实中过。
夜深人静,嬴娡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白日里那幅画像和赵乾冰冷离去的背影在脑中交替浮现,扰得她毫无睡意。
无奈之下,她索性放弃强迫自己入睡,任由思绪飘远。
一个荒诞却又带着几分惆怅的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要是……赵乾跟她一般大,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该多好。
没有家族困顿时的仓促招赘,没有年龄差距带来的隔阂,没有一开始就建立在“利益”和“责任”之上的冰冷婚姻。
他们或许会在嬴水镇一起长大,在书院里斗嘴嬉闹,在春日里一同踏青,在夏夜里并肩看萤火。他会是那个护着她的邻家哥哥,她会是他眼中明媚活泼的小丫头。
两张同样出色的脸,两副同样挺拔出众的身段,站在一起,该是何等的赏心悦目,天造地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