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是老陈来的消息:“刚护士说进球了?我就知道。”
后面跟着个插着氧气管还在咧嘴笑的表情。
啤酒的泡沫顺着赵磊的下巴往下淌,在脖子上洇出片白花花的渍,像极了他年轻时在球场上摔出的汗碱。
他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顿,空荡的客厅里响起沉闷的回响,惊得窗帘都抖了抖——外面的欢呼声正像涨潮似的涌进来,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尖锐,是进球后球迷敲栏杆的动静。
“爸爸你骂脏话。”
小宇的声音从沙角落钻出来,抱着足球的胳膊收得更紧了,球面上周野的签名被他按出个浅浅的窝。
赵磊这才现孩子的眼眶还红着,睫毛上的泪珠沾着点花生壳的碎屑,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他忽然放软了手脚,弯腰时啤酒罐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孩子脚边。
“对不起啊小宇。”
他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泡沫混着汗在颧骨上画出道白痕,“爸爸不是故意的。”
指腹蹭过孩子顶时,摸到片温热的湿——是刚才没擦干的眼泪。
这触感让他想起老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每次透析结束,老人的后颈都沁着层冷汗,却总笑着说“没事,比输球舒服多了”
。
林砚把滚到脚边的啤酒罐踢到一边,金属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
他忽然想起自己做过的球迷心理分析报告,里面说“情绪化投注会导致决策失误率上升63”
,可此刻看着赵磊攥紧的拳头,看着小宇足球上被按出的窝,那串数字突然像被揉烂的废纸,连边角都透着荒唐。
“老陈上次透析完,还跟我念叨惊雷队的新前锋。”
赵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酒气的热,“说那小子射门时的劲儿,跟周野年轻时候一个样,就是太急,得有人在后面托着。”
他抓起茶几上的花生,往嘴里塞了一把,嚼得咯吱响,“他还说要等着看这小子进决赛,到时候把透析机搬到球场边……”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断,赵磊弓着背咳得直不起腰,指缝里漏出的花生壳掉在战术板上,正落在“176”
那个数字上。
林砚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看着他仰头猛灌,喉结滚动的弧度像座起伏的小山。
瓶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在衣领里晕出深色的印,像条正在游走的河。
小宇突然站起来,抱着足球往门口走。
“我去找陈叔叔。”
他的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响,“老师说,相信的人要站在一起。”
赵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孩子的肩膀还在微微抖,却梗着脖子说:“爸爸你以前教我的,踢球不能怕输,怕输就永远赢不了。”
这句话像枚火星落在干柴上,赵磊猛地松开手,指关节捏得白。
林砚看着他转身走向阳台,背影在暮色里绷得像根拉满的弦。
窗外的欢呼声又起,这次带着点不同寻常的尖锐,像是生了什么大事。
赵磊抓起晾衣绳上的球衣——是他年轻时的队服,号码被洗得淡,胸口的队徽却依旧鲜红。
“走。”
他把球衣往肩上一搭,声音突然亮了起来,“去医院找老陈,咱们仨在病房里看直播。”
林砚抓起车钥匙时,看见赵磊正蹲下来给小宇系鞋带,手指在孩子的鞋跟处按了按——那是他教小宇的动作,说这样跑起来更稳。
足球被孩子抱在怀里,周野的签名在走廊灯光下泛着蓝,像颗不会暗的星。
客厅的灯还亮着,战术板上的数字彻底被阴影吞没,只有那句“有些胜利,从来不在记分牌上”
,在光里轻轻摇晃。
啤酒罐倒在地上,剩下的酒顺着地板缝往深处渗,像在给那些被数字困住的夜晚,悄悄留条生路。
车开出小区时,林砚看见后视镜里的战术板,那句字迹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在说:真正的赔率,从来算不出人心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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