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那卷驼绒布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陈麦穗站在墙边,看着妇人们一张张把写好的条子贴上去。有的字歪,有的笔画断,可每一条都压得整整齐齐。
李寡妇的条子被风掀了角,她赶紧伸手按住。
外面传来车轮碾过土路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是马蹄踏地的节奏,不急,却压得人胸口发紧。有人低声说:“是郡守的车。”
棚子里静了一瞬。炭笔停了,手也停了。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门口。
门帘被人从外拉开。一个穿深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文书,一人捧木匾,一人执笔砚。他目光扫过满墙的纸条,又落在陈麦穗身上。
“麦穗。”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棚子都听清了。
陈麦穗没动。她只点了点头。
郡守走到空地处站定,抬手示意。捧匾的随从上前一步,将木匾竖起。那是一块新刨的桐木板,表面打磨平整,等着落字。
郡守接过毛笔,蘸墨。笔尖触到木板时,棚内无人出声。他写下第一笔——横。
“妇。”第二笔——撇点。“学。”第三笔——横折钩。“堂。”
三字成形,力道沉实。他掷笔于地,转身高声道:“麦穗者,非独布商,乃妇学先驱!”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爆发出声音。不是喧哗,不是鼓噪,是几千人的齐声呼喊,像潮水推着山石滚下坡。
“布娘子!布娘子!布娘子!”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齐。喊声撞进棚来,震得梁上灰尘往下掉。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的竹片掉了,她没去捡,只是跟着喊。
陈麦穗仍站着。她看着那块刚题好的匾,三个大字黑得发亮。她慢慢走过去,伸手摸那刻痕。指尖划过“学”字最后一捺,木纹有些粗糙,能感觉到刀工的深浅。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种过地,洗过酱坛,教过人写字。现在,它们碰到了一块被官方承认的牌子。
眼泪先来的。一滴落在“妇”字上,洇开一点墨色。她没擦,也没抬头。
风从门口吹进来,掀动她的短褐衣角。左腕上的艾草绳轻轻晃了一下。铜杖还插在囡囡刚才站的位置,顶端犁沟纹对着门,和阳光一起亮了起来。
外面的呼声还在继续。一声接一声,没有停的意思。
郡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出棚子。他的随从收起笔砚,跟了出去。车轮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棚内的人开始往外走。不是跑,也不是挤,是一个接一个,安静地穿过门帘。她们走出去,加入外面的人群,然后一起喊。
“布娘子!布娘子!”
陈麦穗站在匾前,没有跟出去。她听见脚步声汇成一片,听见女人们的嗓子越喊越哑,可没人停下。
李寡妇最后一个离开。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陈麦穗一眼,然后也走了出去,加入了那片声浪。
棚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墙上贴满了愿望条。有想学算账的,有想识地契的,有想防坏酱的。这些字不会再藏在包袱底下了。它们就在这里,晒在光里。
她走回墙边,拿起一支炭笔。她本想写点什么,可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了。
外面忽然安静了一下。
她以为喊累了。
可下一秒,声音重新响起,更整齐,更有力。
“布——娘——子!”
这一声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不只是门口,还有屋顶、墙外、田埂上。仿佛整个赵家村,整个临洮县,所有会走路的女人,全都站到了阳光底下。
她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
院子里站满了人。前排是织坊的姐妹,后排是从十里八乡赶来的妇人。她们穿着粗麻衣,头发用布条绑着,脚上是磨破边的草鞋。可她们都抬起头,看着这个棚子,看着她。
有人举起手里的竹片,上面写着字。有人举着布条,画着田块。还有一个老妇人,举着一只破陶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