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只有一种长期面对无数卑微面孔后形成的、麻木的威严。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审判官。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驶来,守门的军官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躬身放行。一队满载货物的商旅,则被拦下,几个吏员围上去,熟练地翻检着货物,与商人为了一点税银而激烈地争吵着。
而当一个像初三这样衣衫褴褛的流民试图靠近时,一个士兵会毫不犹豫地用枪杆将他捅一个趔趄,嘴里骂着污言秽语。
这就是京城的第一课:等级。你的衣着,你的口音,你脸上的神情,都在无声地决定着你的价值,以及你将受到的待遇。
初三和徐见一,无疑是处于这个食物链最底端的生物。
他们被人群推搡着,好几次都险些被挤倒。一个守门的士兵注意到了他们,皱着眉头,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滚开!滚开!两个臭要饭的,别在这儿挡路!”
“军爷!军爷!”徐见一连忙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文书,“我们……我们是来应皇榜的!”
那士兵愣了一下,接过文书,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他大概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只是那文书的制式和上面的官印,让他那颗简单的脑袋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他将文书丢还给徐见一,嘴里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皇榜?就凭你们两个?赶紧滚进去,别在这儿碍眼!”
他们就这样,被一种混合着轻蔑与施舍的态度,推搡着,踉跄着,穿过了那长长的、幽暗的门洞。
当他们终于从门洞的另一端走出来,重新看到阳光的那一刻,一个全新的、更为广阔、也更为令人敬畏的世界,在他们面前轰然展开。
眼前,是传说中的天街御道,一条宽阔得足以并排行驶八辆马车的石板大道,向着北方,笔直地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道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茶肆,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更远处,是内城那更为高大巍峨的城墙轮廓,正阳门的城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 。
无数的人流与车马,在这座如同巨大棋盘般的城市里穿行,每一个人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
初三和徐见一,就像两滴被甩进奔腾江河里的水珠,瞬间就被这庞大的、充满了秩序与混乱的洪流所吞没。
初三抬起头,望着那座遥远的、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名为“紫禁城”的巨大轮廓。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渺小与战栗。
但同时,一股同样强烈的、混杂着野心与渴望的火焰,也在他的胸中,悄然点燃。
他到了。
龙颚已开,是生是死,全凭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