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的呐喊声,起初只是旗舰上的数百禁军,旋即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整个舰队!数千名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忠诚、所有的敬仰、所有的祈盼,化作这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的怒吼!声浪如同滚滚惊雷,压过了呼啸的海风,压过了舰船的破浪声,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海域上空,久久回荡!
这并非胜利后的欢呼,而是向死神发出的、最悲壮的挽歌与挑战!
舱室内。
那雄浑的、带着铁血气息的呐喊声,如同穿透迷雾的晨钟,隐隐约约地传入萧景琰混沌的意识深处。
“……胜……万胜……”
微弱的声音,如同呓语,从他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溢出。
“陛下!陛下!” 沈砚清猛地握紧萧景琰冰凉的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您听到了吗?将士们在为您呐喊!我们赢了!黑礁屿破了!东海王主力尽丧!顾鼎文那条老狗已经被生擒!陛下!您醒醒!江南的百姓在等着您!天下在等着您!”
“顾……顾鼎文……” 萧景琰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这深入骨髓的名字,唤醒了他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他似乎在对抗着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努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
“对!顾鼎文!就在后面的囚笼里!陛下!您一定要撑住!亲眼看着那条老狗受审伏诛!” 沈砚清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鼓舞,他紧紧握着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或许是那响彻云霄的“万胜”呐喊,或许是沈砚清那带着无尽期盼的话语,又或许是骨子里那股不灭的帝王意志在挣扎……萧景琰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可能断绝。
舰队尾部,一艘专门用于押送重犯的坚固囚船。
冰冷的精钢铁笼,如同巨大的兽栏,被粗大的铁链牢牢固定在甲板中央。海风呜咽着穿过铁栏,带来刺骨的寒意。
顾鼎文像一滩失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蜷缩在笼子的角落。他身上的紫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泥泞和呕吐物。右腕处只剩下一个被简单包扎、依旧不断渗血的断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呻吟。曾经算无遗策、睥睨江南的枭雄气度,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彻底打断脊梁、在恐惧和痛苦中苟延残喘的老迈囚徒。
“咳咳……咳咳咳……” 顾鼎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涎水。脏腑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搅动,那是强行服用秘药和遭受炮击震伤的双重反噬。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铁栏的缝隙,望向主舰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怨毒,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彻底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百年顾家,富可敌国的基业,精心布置的杀局,引以为傲的智计……在那个年轻得可怕的帝王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被轻易地、彻底地碾碎。甚至连他自己,都成了对方阶下之囚,像条死狗一样被关在这冰冷的铁笼里。
“陛下万胜——!”
“陛下万胜——!!”
前方主舰传来的震天呐喊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鼎文的耳膜和心上!每一次呐喊,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失败,宣告着他的末路!他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嘶吼:“闭嘴!闭嘴!都给老夫闭嘴!”
然而,那声浪如同海潮,无孔不入,根本无法阻挡。
顾鼎文看着牢笼,一股巨大的空虚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颓然松开抓着铁栏的手,身体无力地滑坐回冰冷的甲板。完了……真的完了……顾家走到头了。他环顾着这冰冷坚固的铁笼,听着外面海风的呜咽和远处那如同诅咒般的“万胜”呐喊,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寂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