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他们赌输了,而且输得很快,很彻底。
“诸位,眼下这局面,该如何是好啊?”一位姓赵的士绅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焦虑,“那伪夏的新政,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田亩收归国有?按户和人口分田?每户还有田亩上限?这……
这简直是要绝了我等的根本啊!还有,士绅也需缴纳赋税?这成何体统!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哪有士绅与黔首同纳皇粮的道理?!”
另一位姓孙的士绅立刻激动地附和:“赵兄所言极是!我等读书人,乃朝廷治理天下的根基,乡梓的楷模!这伪夏如此倒行逆施,无视士绅体统,简直是自毁长城!
依孙某看,我们应当联名上书!要用天下士林的大义,逼他张行认清现实,取消这等祸乱天下的新政!”
“对!孙兄说得对!”又有人喊道,“士绅不纳粮,那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永制!岂是他说改就能改的?如此无视祖制,践踏斯文,就算让他一时侥幸得了湖广,这天下他也坐不稳,长久不了!”
花厅内一时间群情激愤,仿佛找到了对抗新政的法宝,纷纷谴责大夏的新政是与民争利、祸国殃民。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声中,一个略显沙哑但异常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冷水浇头:“诸位,醒醒吧!到了此时此刻,难道还看不清现实吗?”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坐在角落的胡姓士绅,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瘦,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无奈和清醒。
“胡兄,你此话何意?”赵士绅不满地问道。
胡姓士绅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大夏入住湖广,至少是这郧阳府,已成定局!联名反对?用大义逼迫?诸位难道忘了四川、陕甘宁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吗?
那里的士绅闹得不比我们现在凶?联名的声势不比我们打算搞的大?结果呢?新政废除了吗?没有!
反倒是那些闹得最凶、甚至试图武力抗税的,最后哪个不是被大夏军队杀得人头滚滚,家产抄没?他们的联名信,恐怕连成都的城门都没出去!”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至于武装抗政?呵呵,诸位,我们拿什么去抗?就凭家里那几十个、百来个看家护院的家丁?还是那些签了卖身契,平日里被我们呼来喝去的佃户、奴仆?
在新政之下,他们已经获得获得自由身,还能分到田地,他们还会听我们的话,拿起武器去跟那些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大夏驻军拼命吗?
只怕到时候,第一个打开大门迎接夏军的,就是我们自家的自己人!大夏的驻军此刻就在城里,刀枪明亮,火炮森严,谁想去送死,尽管去,我胡某是没那个胆子参与这等以卵击石的蠢事!”
此话一出,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士绅们,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任何豪言壮语,武装反抗?确实,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眼见众人被噎得说不出话,胡姓士绅冷笑一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决绝。
“有这个功夫在这里空谈什么武装抗政,做那掉脑袋的梦,还不如赶紧回家去,把各家的田亩册、账册都整理准备好。
等大夏的吏员上门时,主动交代清楚,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保住身家性命。
诸位就继续在这里商讨你们的武力抗政大计吧,胡某胆小,没那个胆子参与,这就告辞回家了!钱兄,我们走!”
说着,他招呼了一下身旁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钱姓士绅,两人径直起身,在一片惊愕、愤怒又夹杂着些许复杂情绪的目光中,离开了花厅。
他们一走,花厅内先是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对胡、钱二人的怒斥:
“呸!贪生怕死之徒!”
“枉读圣贤书!一点文人的风骨都没有!”
“真是我辈士绅之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