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郑府的夜宴,最终在那近乎凝滞的寂静中散去。佳肴美酒失了滋味,丝竹之音徒留余响。
云茹那句石破天惊的“本座欲带成功在身边”,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每个人心中剧烈荡漾,久久无法平息。
宾客们躬身告退时,眼神交错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惊骇与揣测。仙师要带走郑家大公子!这意味着什么?
是郑家天大的机缘,还是覆灭的前兆?无人敢轻易断言,只能将满腹的惊疑压下,步履匆匆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书房内,只剩下郑芝龙与其最信赖的族弟,亦是水师核心将领之一的郑鸿逵。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郑芝龙阴晴不定的脸。他早已卸下宴席上那副恭敬热情的面具,眉宇间只剩下深沉的疲惫与锐利的算计。
“鸿逵,你怎么看?”郑芝龙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张昂贵的紫檀木桌面,上面还摊放着那幅至关重要的《东南洋海图》。
郑鸿逵面色凝重,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大哥,此事……福祸难料啊。”
他叹了口气,“仙师神通,我等亲眼所见,虽未展露,然其气度,深不可测。成功若能得其真传,习得一二仙家手段,于我郑家而言,自是百世难逢的机缘。届时,莫说这闽海,便是纵横四海,与西洋诸强争锋,亦非不可能。”
他话锋一转,忧虑之色更浓:“但是……成功年少,心性未定,且向来秉持那套忠君爱民的道理,与咱们……路子不甚相同。若被仙师彻底引向那‘丰饶之道’,眼中只有普惠众生,将来还能否心向我郑家基业?此其一。
其二,成功乃我郑家嫡长,未来支柱,此去经年,身边无自己人扶持,若被仙师……扣为人质,我郑家投鼠忌器,岂非处处受制?
其三,府中并非只有成功一子,他若长久不在,其他兄弟、乃至军中宿将,难免生出别样心思,内部恐生动荡啊!”
郑鸿逵句句说在郑芝龙的心坎上。这些顾虑,正是他心中翻腾不休的惊涛骇浪。他何尝不知这是机遇?但枭雄的直觉让他更警惕其中的风险。
他将郑家从一介海商、海盗做到如今雄踞东南的“闽海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靠的就是这份谨慎和多疑。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郑芝龙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气息涌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望着黑暗中港口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他半生心血的象征。
“鸿逵,你所言,皆是我心中所虑。”郑芝龙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但有一点,你可能想差了。”
“哦?请大哥明示。”
“仙师若真想对付我郑家,”郑芝龙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承天门前,她能逼得皇帝低头,我等凡俗武力,在她眼中,与土鸡瓦狗何异?她若要用强,直接碾压便是,何必以成功为质?多此一举!”
郑鸿逵一怔,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权谋算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再者,”郑芝龙继续分析,思路越来越清晰,“仙师所图,看来并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也非简单的新朝换旧朝。她要的是重塑这天下秩序。我郑家掌控海疆,于她而言,是一股需要整合的力量,而非必须铲除的敌人。她带走成功,我更倾向于……她是真的看中了成功的潜质。”
他走到海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台湾的位置上:“红毛番盘踞大员,日渐坐大;倭寇虽零散,却如附骨之疽;朝廷……哼,如今自身难保。我郑家看似风光,实则身处漩涡中心,前景未必乐观。若成功能借此机会,获得仙师支持,学到真本事,或许……或许能为我郑家在这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找到一条真正能通往鼎盛的道路!”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那股海上枭雄的赌性被激发了出来。
“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仙师的格局,赌的是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