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瑾的炭笔顿了顿,画了个乞儿的简笔画,旁边是粥棚的轮廓,还有几片碎纸。“孙太后每月初三、十六去西市粥棚施粥,” 他解释,“老书办抄了李茂山的账册残页,让丐帮的孩子在粥棚‘抢食’时撒出去 —— 太后的人捡着,比咱们递上去的奏折管用十倍。”
木杆最后落在沙盘角落,那里用黑泥捏了间小房子,标着 “南城织坊”。“要是他们狗急跳墙,派人去毁城外的煤窑,你怎么抓活口?”
王瑾的炭条停了停,想起车马行老车夫的话 —— 前几日夜里,他看见三辆外地马车往织坊运木棍,棍头像被磨过,闪着光。“织坊是李茂山藏打手的地方,” 他在纸上画了个油布包,里面裹着木棍,旁边是堆蜂窝煤,煤堆旁点了几个小黑点,“我们在煤窑外围摆上蜂窝煤,假装是存货,让兄弟们藏在附近。他们来砸窑,肯定会先动煤堆,只要一动手,就能人赃并获。”
暗室里的粗纸越堆越厚,每张都画满了符号:红炭条标紧急,黑炭条记疑点,蓝炭条写核实的消息。哑仆每天把这些纸收进木盒,藏在乌木匣最底下,像藏着一堆能炸翻京城的火药。
可京城的表面,依旧是往日的模样。
惠民煤铺前的长队从清晨排到日暮,赵铁柱光着膀子指挥工匠装煤,汗珠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煤星子;永丰庄的试验田里,新补的麦苗绿得能掐出水,老农蹲在田埂上,摸着眼下的麦穗,皱纹里都裹着笑 —— 这麦比往年壮实三成,秋收时能多扛两袋粮;皇家商会的银库里,账房先生每天数三遍钥匙,白花花的银子堆到房梁,反光晃得人眼晕。
只有王瑾知道,这平静底下的暗流有多急。
丐帮的小乞儿在兴隆炭行后巷蹲了三夜,带回一根草绳。绳上系着块碎布,粗麻布的质地,却沾着聚赌坊特有的气味 —— 那是赌坊里劣质烧酒混着汗臭的味道,呛得人鼻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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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行的老车夫认出来,这布和赌坊看场子的混混头穿的褂子一模一样。
老车夫自己也带了消息:五日前他赶夜路,看见三辆挂着保定牌照的马车,往南城织坊运黄土。他绕到车后看了眼,车轮缝里的土沾着煤渣,和城外煤窑的土一个样 —— 那土沉,用来堵煤窑的通风口正好。
最关键的是老书办的消息。
他收到半块铜牌后,从账房梁上摸下张卷成细管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十五夜,煤窑”。老书办特意在纸条旁附了笔:这字是李茂山写的,“山” 字最后一笔的小弯,和他当年改账册时的笔迹分毫不差,只是这次的笔画抖得厉害,像握笔的人手在筛糠。
王瑾把这三条线索拼在一张粗纸上:混混头收了钱,要去煤窑闹事;马车运的黄土是用来堵通风口的;李茂山的纸条,定了动手的日子 —— 十五夜。他在纸底画了条毒蛇,蛇头对着煤窑和试验田,蛇尾缠在一片黑墨里,墨色深处藏着个 “王” 字。
那是王振的余党。虽然王振倒了,可他当年安插在各部的人,还像毒瘤似的附在朝堂上。蜂窝煤断了他们的炭市财路,试验田要改了旧的粮税规矩 —— 这些人,怎么会甘心?
朱祁镇捏着这张纸,指尖按在蛇头上,沾了满指炭灰。
“他们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很平,却像乌云压顶前的风,“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怎么会看着咱们把他们的根基刨了?”
他抬眼看向王瑾,目光深得像暗室的墙角:“十五夜之前,必须拿到李茂山的私密账本。记住,咱们要的不是李茂山这条小鱼,是要顺着他,把王振藏在暗处的尾巴揪出来。”
王瑾躬身行礼,腰间内侧的半块铜牌硌了他一下。冰凉的金属透过衣料渗进来,像个提醒 —— 这战场没有刀光剑影,却比沙场还险,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这时,木箱上的油灯突然晃了晃,焰苗猛地亮了一瞬。那点光落在王瑾垂着的眼睫上,他的瞳孔里,忽然燃起一点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