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工地的血腥味还没被春风吹散，朱祁镇那道斩立决的圣旨便像块冰，压得朝堂上的聒噪暂时没了声息。工头与小吏的头颅挂在城门楼子上时，工部郎中已被铁链锁着踏上流放路 —— 可这平静太浅，浅得像结在河面的薄冰，底下藏着多少奔涌的暗流，只有西苑暖阁里的人最清楚。
烛火跳着，把《大明皇家商会组织架构与股权草案》的洒金封面映得发亮。朱祁镇指尖叩在 “董事会” 三个字上，指节泛着冷白，声音比炉里的龙涎香更沉：“王瑾，马顺、张文博那边，最近没歇着吧？”
王瑾躬身站在阴影里，像株贴地的草，声音压得极低：“回皇爷，马侍郎府后门这几日总晃着工匠打扮的人，奴婢查了，是他从城外窑厂找的老手艺人，专盯着玻璃作坊的窑火时辰；张侍郎虽告病在家，他的门生却在国子监里嚼舌根，说‘皇家经商是乱了士农工商的纲常’；还有礼部的刘侍郎，昨日把新政的文书压在案头，说‘需核查祖制是否相合’，迟迟不肯盖章。”
“三个老狐狸，倒会分工。” 朱祁镇嘴角勾起抹冷弧，伸手拨了拨烛芯，火星溅起时，他眼底的光更锐，“马顺想从手艺上拆台，张文博要从名声上抹黑，刘文正则在流程上拖后腿 —— 他们怕的不是玻璃镜、香皂，是朕要改的旧规矩。
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柳枝的绿芽嫩得能掐出水，可他的话里却裹着冰：“商会的进度不能慢。第一批货得赶在三月初一前出，让勋贵们看见利，让百姓尝着好 —— 事实才是最好的挡箭牌。”
王瑾刚要应声，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件事，成国公府的管事来问，说武安侯郑宏托人打听，想看看商会的账本。”
“哦？郑宏倒沉不住气了。” 朱祁镇笑了，“让锦云把上个月的流水账抄一份给他，不用遮遮掩掩 —— 他要的不是账本，是定心丸。”
与暖阁的凝重不同，玻璃作坊里的热气能掀翻屋顶。钱锦云早褪了鹅黄色的杭绸褙子，换了身灰布窄袖衫，秀发用木簪绾着，颊边沾了点窑灰，倒比穿宫装时多了几分利落。
“胡师傅，炉温再提半成！上次就是差了这点火候，琉璃里才裹着小气泡。” 她站在窑口边，声音清亮得盖过柴火的噼啪声。胡师傅是营造司的老手，起初见主事是个年轻女子，心里还犯嘀咕，可这半个月下来，钱锦云能精准说出 “石英砂要筛三遍”“纯碱比例多一分就脆”，早让他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胡师傅正用长钳夹着块刚出窑的平板琉璃，琉璃透着琥珀色的暖光，擦去浮灰后，竟把房梁上的蛛网都映得清清楚楚 —— 连蛛丝的纹路都根根分明，比最好的铜镜亮十倍，像把一捧月光凝在了里面。
“钱主事您看，这回准成！” 胡师傅的声音带着兴奋，长钳微微晃。
钱锦云接过琉璃，指尖触到余温，细细摸过边缘：“好是好，就是切割时得更慢些，上次有块就是边太毛糙，废了。” 她转头喊来两个学徒，“把这些琉璃抬去镀镜房，跟张师傅说，锡汞齐要熬到绵密如脂，不然镜背容易花。”
镀镜房的门帘刚落下，香皂作坊那边飘来的香气就缠上了鼻尖。不是皂角的涩味，是桂花香混着胰子的软甜，像江南春日的雨，沾在袖口就散不去。几个妇人正围着木盆搅拌皂基，盆里的膏体泛着奶白，搅出的泡沫细得能浮在水上。
“钱主事，茉莉香型的按您说的减了香料，您闻闻？” 一个妇人拿起块刚脱模的香皂，皂体上还印着缠枝莲纹，温乎乎的。
钱锦云凑过去轻嗅，眉头舒展开：“就是这个味，不冲，还留得久。” 她又指了指旁边的竹筐，“胰子一定要捶打够时辰，上次有块里面藏了小颗粒，擦着手疼 —— 咱们是皇家商号的货，半点瑕疵都不能有。”
正说着，负责看大门的老周匆匆跑过来，脸色有点白：“钱主事，杂役张三今天总往窑口凑，还问我‘运石英砂的车什么时候来’，我拦了他两句，他就躲躲闪闪的。”
钱锦云的眼神顿了顿，随即恢复平静：“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