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将畜粪、秸秆、骨粉按比例混合,堆起来发酵做成基肥,下种前把地深翻了三遍……起初,那帮老伙计都笑话俺瞎折腾,说‘种地靠的是老祖宗传下的经验,算来算去有甚用’?可等到夏收割麦的时候,他们都傻了眼喽——俺那五十亩田,硬是比他们多打了两千多斤麦子!”
他又指着旁边一块已经收割、留着茬口的田地:“娘娘您再看这土!俺这试验田的土,是黑油油的,一把攥下去仿佛能捏出油来;旁边那田的土,是黄扑扑的,没啥劲道!”孙太后闻言,竟微微俯身,用指尖从田埂边捻起一小撮黑土,触手湿润,细腻,带着肥沃土壤特有的腥香气。她年轻时在宫中苑囿也种过花草,深知这土色的差异,意味着什么。
“孙儿已命人将这堆肥、选种之法,在几处皇庄先行试推,并让人将关键要领编成小册,低价售与周边农户。”朱祁镇站在一旁,声音沉稳而有力,“待此法经各地验证,不断完善成熟后,便可逐步推广全国。届时,我大明的粮仓方能真正充盈,百姓方能无惧灾年,安居乐业。”
孙太后望着那片在寒风中伫立着保温棚、蕴藏着生机的田亩,又回头遥望了一眼内府营造司方向那高耸的、仍在冒着淡淡青烟的烟囱,最后,将目光深深地落在身旁的孙儿脸上。这张年轻的面庞上,没有她预想中急于求成的浮躁,也没有沉迷“奇技”的荒诞,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稳扎稳打的踏实,以及一种……她似乎有些陌生的、属于开拓者的坚定。
寒风掠过田野,卷起田埂上的几根枯草,也吹动了她鬓角几缕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丝。她忽然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有卸下重负的释然,有见证成长的欣慰,或许,还有一丝对自身先前“老眼光”的淡淡自嘲。
“皇帝。”她开口,声音比方才软化了何止一分,“哀家老了,有些物事,着实看不大懂了——譬如那借水发力的铁锤,还有那些年轻人画的弯弯绕绕的图。但哀家看得懂粮食,看得懂将士们身上的甲胄是否坚固,看得懂黎民百姓脸上,有没有能吃饱饭的安稳气色。”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郑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做的这些事,外头说三道四的人,从来不少。哀家此前,也并非没有担心过你走了岔路。可今日亲眼所见,你所行之事,并非虚妄——只要能强我兵马,富我百姓,那便是对的。”
没有斥责“奇技淫巧”,没有重申“重农抑商”的祖训,这一句简简单单的“是对的”,便是她这位执掌过权柄、守护过江山的皇室长辈,能给予新政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认可。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暖,躬身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定当时时以国事为重,以天下民生为本。”
凤驾起程回宫时,孙太后忍不住再次掀开轿帘,回望那片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不同的试验田。那些简陋的草帘保温棚,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庇护着无数关于丰收与温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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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独立于田埂之上,目送着凤驾仪仗远去,消失在官道的尽头。眼中的那一丝暖意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祖母这一关,算是暂且过了。这来自家族内部的最高压力,得以缓解。然而,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依靠“糊涂账”牟取暴利的蛀虫,那些紧抱着“老规矩”不肯撒手的旧势力,绝不会因为太后的一句认可便偃旗息鼓。朝堂上暂时的平静,不过是下一场更大风浪来临前的间歇。
真正的硬仗,从来都在那看不见的战线之上。
“皇爷。”
王瑾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紧迫:“大同那边,刚传来密报。兴顺铜铁行的掌柜,今日午后,乔装打扮,偷偷去见了阳原驿丞刘达——内厂的弟兄们盯得死死的,他们极为谨慎,谈话都避着人。”
朱祁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坚硬的弧度,初冬的寒风将他玄色常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让他们见。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