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再次投入到枯燥的实验中,仿佛只有全身心沉浸在这些具体的物料和工艺中,才能暂时忘记那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
此后的几天,林锋然在极度的焦虑和强自的专注中度过。他一边通过赵化的密报密切关注着居庸关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石亨大军依旧驻扎原地,操练更勤,与京中官员的秘密往来似乎更多了),一边像着魔般泡在工棚里,反复调试水泥的配比和工艺。朝会时,他面对群臣或惶恐或暧昧的眼神,强作镇定;回到工棚,他便卸下伪装,成为一个偏执的工匠。这种分裂的状态,让他身心俱疲,但也让他勉强维持着理智没有崩溃。
江雨桐偶尔会来工棚,有时是奉皇后之命送些点心,有时是借口查阅与琉璃烧制相关的古籍。她从不多问朝政,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锋然忙碌,在他遇到技术难题眉头紧锁时,会轻声引述几句典籍中可能相关的记载,或者提出一两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建议,比如“或可试试不同产地的黏土?”、“煅烧后骤冷与缓冷,石性可有差异?”。她的存在和话语,如同镇定剂,总能适时地抚平林锋然濒临失控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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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天空阴沉,像要下雨。林锋然正对着一批新出窑的熟料发呆,思考研磨的细度问题。江雨桐悄然走来,将一把油纸伞放在门边。
“陛下,看天色恐有雨,莫要淋着了。”她轻声说。
林锋然抬起头,看着她被工棚昏暗光线柔和了的侧脸,心中那股暴戾之气莫名平息了些。他叹了口气:“淋雨又如何?比起居庸关外的刀枪,雨点算得了什么。”
江雨桐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些灰扑扑的材料上,缓声道:“《考工记》有云,‘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陛下躬亲格物,探究物理,亦是圣王之业。风雨虽急,终有停时;刀兵虽利,终非正道。陛下此刻之坚守,或许……正暗合‘以柔克刚’之理。”
以柔克刚?林锋然怔住了。水泥,看似柔软可塑,凝结后却坚不可摧。这难道不是一种“柔”的力量吗?自已一味想着如何与石亨的钢刀硬碰硬,是否走入了误区?或许,真正的取胜之道,不在于正面击溃他的军队,而在于巩固自身,让他无隙可乘,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林锋然混乱的思绪。他看向江雨桐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她总是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出方向。
就在这时,一名工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手里捧着一块灰白色的、表面光滑坚硬的试块!
“陛……陛下!成了!好像……好像成了!您看这块!按照您说的新法子烧的料,磨得极细,加了一点点石膏粉,这……这都晾了三天了,硬得像石头!浇水也不起粉!您敲敲看!”
林锋然浑身一震,几乎是抢过那块试块。入手沉甸甸,触感冰凉坚硬。他用手敲了敲,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又拿起水瓢浇上水,水面迅速流下,试块表面只有湿痕,没有任何松散或掉粉的迹象!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像洪水般冲垮了连日来的焦虑和阴霾,瞬间淹没了林锋然!他拿着那块粗糙的水泥试块,双手微微颤抖,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在这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一点点技术上的突破,带给他的慰藉和鼓舞,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激动而哽咽。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江雨桐,眼中闪烁着孩子般的光彩,迫不及待地想与她分享这份喜悦:“雨桐!你看!你看!我们……我们成功了!”
江雨桐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轻声说:“恭喜陛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一刻,工棚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工棚内,两人围着那块不起眼的水泥试块,却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微小却坚实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