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厂的锅炉房像个大蒸笼，崔大可抡着铁锹往炉膛里添煤，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满是黑灰的脖子上冲出两道白印。
他现在是厂里最末等的杂工，每天干着卸煤、清灰的苦活，跟以前在后厨当厨师时的风光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崔大可！磨蹭啥呢，炉压掉下去，没吃饭？”司炉工队长的吼声像炸雷，吓得他手一抖，铁锹差点掉进炉膛。
他咬着牙把煤填进去，心里的火气直往上蹿，都得怪刘光鸿！
要不是那小子多管闲事，给厂长找麻烦，厂长报复不到刘光鸿，拿他出气，他越想越气，煤灰溅得满身都是，活像只刚从煤堆里刨出来的黑熊。
中午歇晌时，崔大可蹲在墙角啃窝头，听见两个女工在旁边闲聊。
“听说没，南师傅跟丁秋楠领证，就在豆制品加工厂的食堂摆的酒，我们厂长也去送礼呢。”
“真的假的，丁医生眼光咋这么差，选个成分不好的厨子，还不如选崔大可？”
“崔大可，丢掉厨房工作，现在就是个烧锅炉的！人家南师傅虽说没权没势，但胜在老实，而且可是得到刘局长看好，证婚人都是他。”
暗中的崔大可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窝头摔在地上，“南易他算个啥，秋楠一定是被逼的，是他把秋楠从我身边抢走的！”
女工们被他吓一跳，见他眼睛通红、满脸黑灰的样子，赶紧离开，仿佛见到鬼一样。
崔大可看着她们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窝头，像受伤野兽似的呜咽鬼叫，心里难受。
当晚，崔大可揣着把生锈的水果刀，他听说南易和丁秋楠搬到豆制品加工厂的家属院，心里只有一个厂念头，把那对狗男女捅死，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过当晚刮起寒流风，大风嗖嗖地刮，吹得他酒醒了大半。
路过豆制品加工厂家属院的路灯时，他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活脱脱一个亡命徒，这还是以前那个前呼后拥的崔大可吗？
他想起以前的前呼后拥，矫健的身姿，可现在连打个人的力气都快没，天天累得像条狗，还得看别人脸色。
“刘光鸿……”崔大可咬着牙，把刀往墙上一划，“要不是你，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可一想到刘光鸿的身手，想到他身边那些保护的人，崔大可的腿就直打颤。
上次在酱油厂厂门口，他亲眼看见刘光鸿一只手就把猛虎帮的黄毛们的胳膊拧脱臼，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上去就是送菜。
昨天去劳资科打听，才知道自己的处分是酱油厂厂长亲自打的招呼，“崔大可作风不正，需加强劳动改造”，把他钉死在杂工的位置上，永无翻身之日，不就想讨好刘光鸿。
崔大可把刀扔到臭水沟里，“刘光鸿算你牛，惹不起，我躲得起还不行吗？”
他转身往回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又细又长，心里的那点疯狂，被现实浇得透心凉，只剩下认命的麻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崔大可破罐子破摔，每天除干活就是喝酒，喝多就躺在煤堆上骂街，骂刘光鸿，骂南易，骂丁秋楠，骂这世道不公。
厂里的人见到他就躲，像躲瘟神似的。
这天傍晚，他刚卸完一车煤，累得瘫在地上喘气，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女人走过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碗。
“崔大哥，喝点水吧。”女人的声音挺敞亮，脸上带着点风霜，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崔大可抬头一看，是厂里的焊工学徒梁拉娣。她男人前阵子在干活的时候出事死掉，留下三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小婴儿，日子过得挺难。
平时在厂里不爱说话，总低着头干活，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来给他送水。
“谢了，妹子。”崔大可接过碗，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凉丝丝的挺舒服。
“看你累的，崔大哥，不歇一下，怎么不干厨师了呢？”梁拉娣蹲在他旁边，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