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占田七成之中下民户,赋额皆减,怨气可舒。此乃天道循环,损益有度,非人力强为,实乃顺应地气物性之必然!”他将冰冷的数学最优解,庄严地宣称为“天道循环”的体现。
田穰仔细看着木牍上清晰的等级划分、对应的税率、以及最后的总增益计算结果,眼中异彩连连。表格化的数据呈现方式,在这个时代是革命性的直观。尤其是那“增益半成”的数字,让他怦然心动!更难得的是,这方案兼顾了府库增收与底层减负,逻辑严密,似乎无懈可击。
“妙!妙极!”田穰抚掌赞叹,“士子此策,条理分明,有据可依!非空言玄理,实乃治世良方!即刻……”他正欲下令推行。
“报——!”一名府吏神色慌张地闯入书房,打断了田穰的话,“禀大夫!不好了!东乡三老并数十农户,聚集于府前,哭诉求见!”
田穰脸色一沉:“所为何事?”
“他们…他们听闻大夫欲行新赋之法,按地分等,高田重赋…群情激愤!言…言此乃苛政,夺民膏脂!更有传言,说…说此法逆乱地气,必遭天谴,今秋恐有蝗灾!”府吏的声音带着颤抖。
田穰猛地看向周鸣,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压力。周鸣心中一沉,暗道:来了!阻力比预想中更快、更猛烈!
“出去看看!”田穰压下怒意,大步走向府门。周鸣紧随其后。
田府大门外,已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为首的是三位须发皆白、手持鸠杖的乡老,神情悲愤。他们身后,是数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农夫,其中不少人周鸣在田间见过,是那些耕种肥沃土地的佃户或小地主。此刻他们脸上却满是惶恐和被煽动起来的愤怒。更外围,还有许多城邑的平民在探头探脑地观望。
“大夫!田大夫啊!”一位乡老扑倒在地,老泪纵横,“求您收回成命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纳多少税是祖宗定的规矩!如今要分三六九等,好田就要多交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守着几亩薄田的庄户人啊!”他刻意混淆了概念,将拥有好田的豪强佃户与小自耕农混为一谈。
“是啊大夫!”一个身材壮硕、显然是富户管家的汉子趁机高声喊道,“俺们东家说了,他那‘黑油洼’是祖宗积德才得来的风水宝地!如今要加赋,定是府里来了妖人,蛊惑大夫,行此逆天之事!您听听,连地里的老鼋(乌龟)都在夜里叫唤了!这是地母发怒的征兆啊!加赋?怕是要招来铺天盖地的蝗虫,把咱郯邑吃个精光啊!”妖言惑众,直指周鸣!
“妖人祸国!”
“祖宗之法不可变!”
“求大夫诛妖人,废苛法!”
人群被煽动起来,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矛头直指站在田穰身后的周鸣。无数道充满敌意、恐惧和愚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向周鸣。
周鸣站在田穰身侧,面沉如水。他看到了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衣着相对光鲜的身影,正是前日阻挠他们核查田亩的豪强爪牙。他也看到了那位陈贾先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府门前,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田穰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前的群情汹汹和“天谴”的流言,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刚刚燃起的改革热情上。他需要安抚,需要平息事态。他看向周鸣,眼神复杂,充满了犹豫和巨大的压力。推行,可能立刻引发民乱;退缩,则威信扫地,良政夭折。
“大夫…”田穰身边一位年老的属吏低声劝道,“众怒难犯…天象示警…不若…暂缓?”
秋风卷过府门前的空地,带着深秋的肃杀。周鸣感觉到田穰投来的目光变得摇摆不定,那刚刚握在手中的改革权柄,此刻变得滚烫而沉重。府门前农夫的哭嚎与豪强爪牙的煽动混杂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将他精心构建的数学逻辑模型撕得粉碎。他精心设计的“损上益下”的平衡点,此刻在权力的天平上,正剧烈地摇晃着。
田穰深吸一口气,面对着跪倒一片的人群和喧嚣的声浪,终于缓缓抬起手,准备开口。那手势,仿佛蕴含着千钧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