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门外响起,不是寻常的叩门,更像是某种约定的暗号,短促、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周鸣并未睡下,正就着微弱的油灯光亮,在一卷处理过的素绢上勾勒复杂的几何线条——那是改进水车齿轮组的关键传动比图示。敲门声让他笔锋一顿,墨点晕染开一小片。他眼神瞬间锐利如鹰,迅速卷起素绢塞入案几下的暗格,随手拂乱了案上的算筹,抓起旁边一卷翻开的《周易》,摆出夜读的姿态。他起身,步履无声地走到门后,手按在腰间一柄短剑冰冷的柄上——那是管仲当年赠予的防身之物,名曰“尺规”,剑身狭直,隐有刻度纹路。
“何人?”声音透过门缝传出,低沉而警惕。
“晋国故人,星陨野火。”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男声,用的是周鸣当年在齐国为晋国使者解围后约定的切口。“星陨”指周鸣初露锋芒的起点,“野火”则暗示晋国此刻面临的燎原危机。
周鸣心中了然,却未立即开门。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门外只有一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轻微甲叶摩擦声,才缓缓抽开门栓。
门开一缝,一股浓烈的汗味、尘土味和隐隐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几乎挤了进来,反手迅速将门掩上。来人一身沾满泥泞的深色皮甲,甲片多有刮擦痕迹,显然长途跋涉且经历过冲突。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气逼人的眼睛,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焦灼。他腰间佩剑,剑鞘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迹。他快速扫视了一眼简陋的院落,目光在案几上的算筹和《周易》上停留一瞬,随即抱拳,单膝跪地,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晋国下军司马魏锜(qi),奉中军佐先縠将军及…荀林父元帅密令,冒死前来!国师大人,晋国危矣!黄河两岸,大军云集,战端一触即发!”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元帅(荀林父)主和,不欲启衅。然先縠将军及赵旃(zhān)、赵同兄弟等力主战,言楚子(楚庄王)欺人太甚,辱我使臣,夺我属国,此仇不报,晋国何以称霸?军中两派相争,几近火并!楚军则日日耀武,挑衅不休!”他猛地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满是胡茬的脸,左颊一道新愈的浅疤更添几分悍勇,“元帅忧心如焚,知国师洞悉天机,明察秋毫,特遣末将星夜潜行,避过楚军游哨,恳请国师为晋国卜此战之吉凶,指点迷津!此乃元帅与先将军联名信物!”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双手奉上。
锦囊入手冰凉,是上好的丝帛。周鸣解开丝绦,里面并非竹简书信,而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兵符——虎形,作咆哮状,铸造精良,纹理清晰,虎背上铭刻着一个古篆“晋”字。虎符!调兵的信物!晋国元帅和主战派将领竟将此物作为信物送来,其内部矛盾之深、情势之急迫,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这既是至高的信任,也是将他彻底拖入漩涡中心的沉重枷锁。
周鸣捏着冰凉的虎符,指尖能感受到那猛虎纹路的凹凸。他没有立刻表态,转身走回案几旁,将虎符置于散乱的算筹之间。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青铜的冷光与竹筹的暖黄形成刺目的对比。他沉默地坐下,目光扫过那些代表不同爻位、阴阳、方位的算筹,仿佛在凝视着黄河两岸数十万大军的命运。魏锜不敢打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地注视着周鸣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的停顿。茅屋里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压抑得令人窒息。
“楚军动向如何?”良久,周鸣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回国师!”魏锜精神一振,语速飞快地报告,如同背诵精确的军情文书,“楚军主力陈于郔(yán,今河南郑州北),背靠敖、鄗二山(今河南荥阳北),据险而守。其前军精锐‘若敖六卒’推进至管城(今郑州)附近,与我军前哨时有摩擦。楚王熊侣驻跸于郔地大营,令尹孙叔敖随侍左右。其军容甚盛,战车精良,更有一支名为‘乘广’的快速车兵,行动如风,极为棘手。近三日,楚军每日遣小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