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民。先生此道,直指万物运行之‘规’,乃寻‘故’之‘故’!吾等…心悦诚服!”他承认了周鸣在探索自然规律本源上的深刻性。
然而,思想共鸣的巅峰之下,根基处的裂痕终究无法弥合。热烈的技术交流与逻辑探讨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触及了根本理念。
“季子之‘兼爱’、‘非攻’,心怀苍生,周某深为感佩。”周鸣看着季咸,语气真诚,“吾等格物致知,改良农具、百工,亦为利民。然…”他话锋微凝,“季子言‘天志’,谓天有意志,赏善罚恶,兼爱非攻乃顺天之意。吾观‘数理’,日升月落,四时更迭,万物生灭,皆有其‘规’。此‘规’,冷然运行,不因尧存,不因桀亡。水之下流,非因水爱低处;火之炎上,非因火慕天空。此乃物性之‘规’,非天志之‘爱憎’也。”他明确提出了自然规律的客观性,剥离了人格化的“天志”。
季咸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肃穆,如同守护着信仰的圣殿。“先生差矣!”他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日月运行有其轨,四时更迭有其序,此诚然为‘规’。然此‘规’由何而定?若无至高至明之‘天志’为其立法,万物何以不堕于混沌?‘规’之井然,恰是‘天’之仁爱,欲使众生得循其道,共生共存!‘兼爱’非攻,非仅人伦,实乃效法‘天志’包容万物、生养不害之德!顺此‘天志’,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逆之,则灾异频仍,兵连祸结!先生重‘规’而轻‘志’,恐有见木不见林之憾!”他坚持认为自然规律的有序性本身就是“天”(有意志的主宰)仁爱的体现,道德律令(兼爱)与自然律是统一的。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再无之前的融洽,只剩下深邃理念的无声碰撞。一方是冷峻的客观规律论,一方是融道德于宇宙论的“天志”信仰。这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沉默良久,季咸眼中的锐利缓缓敛去,化为一种深沉的尊重与遗憾。他再次拱手:“先生格物穷理,明察秋毫,季咸受教良多。墨家‘节用’、‘利民’之术,与先生‘天工开物’之志,殊途同归。吾等愿将‘转射机’、‘悬羽知风’等器之图样,赠予天工院,助先生利济苍生。”他示意弟子将准备好的图卷奉上。
周鸣亦郑重还礼:“墨家巧思,鬼斧神工;辩学精微,烛照幽暗。此图样,乃无价之宝。天工院愿以‘深耕犁’、‘踏杆织机’、‘陶窑火候推演法’相赠,望能惠及墨者所行之处。”文茵立刻将准备好的几卷技术图录和记录方法简册交给墨家弟子。
暮色四合,墨家众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去。季咸站在院门外,最后回望了一眼在暮霭中渐渐亮起灯火的天工院。灯火映照下,主壁上那幅“城防九畴图”的轮廓显得愈发深邃。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道术将为天下裂…然此‘数’之光芒,亦为乱世一炬。”
他解下腰间一枚寸许长的墨色竹片,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兼”字,双手奉给周鸣:“此墨者信物,赠予先生。他日若遇持此竹片之墨者,必以同道相待。愿先生之‘数’,永为生民之烛,不为霸业之刃。”
周鸣郑重接过,入手温润。他亦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铸造、小巧玲珑的“矩尺”(直角尺),尺身上刻着细密的刻度,回赠季咸:“此乃天工院之‘矩’,赠予季子。格物致知,当以此求‘正’。”
季咸摩挲着冰凉的青铜矩尺,感受着其上精确的刻度和坚硬的棱角,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而坦然的微笑。他不再言语,对周鸣及天工院众人再次长揖,转身大步走入渐浓的夜色之中。墨家弟子沉默地跟随,身影很快被暮色吞没,只余下清冷的马蹄声在荒野中回荡。
周鸣独立院门,手中紧握着那枚温润的墨色“兼”字竹片,望着墨者消失的方向。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讲学所前沙地上被风吹散的部分算筹草稿。那些代表“牛马之辩”、“水流风气”的算筹符号,在尘土中凌乱滚动,又仿佛孕育着某种新的秩序。
“天志是道德之尺,数理是万物之规…”周鸣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尺规不同,然所求之‘正’,或存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