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区。当行至“乾位”静室——周鸣平日演算、绘图、存放重要图籍之处时,公孙杵的目光被木架上一件器物牢牢吸引。
那正是周鸣随身携带、用于测绘和演示的青铜矩尺(直角尺)。尺身长约一尺,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锋利,刻有极精细的寸、分刻度。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矩尺的握柄末端,镶嵌着一块约半寸见方、边缘残缺、颜色温润的青白色玉片!玉片上,用极其古拙的线条,阴刻着一只形态奇特的飞鸟:鸟首高昂,双翅微张,尾部却如火焰般向上卷曲飞扬,透着一股苍凉而桀骜的气息!这正是第一卷中,伴随原主濒死记忆碎片出现、被周鸣视为探寻这具身体来历唯一线索的残破玉玦!周鸣将其镶嵌在代表天工院理念核心的“矩尺”之上,既为保存,亦暗含“以规矩探求身世之谜”的隐喻。
公孙杵的脚步猛地顿住!他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那玉玦上的飞鸟纹饰,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一步抢上前,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将脸贴到了矩尺之上,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玉玦,却又在半途僵住,仿佛那是一件会灼伤他的圣物。
“玄…玄鸟泣血玦?!”公孙杵的声音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惊骇,如同白日见鬼,“不可能…绝不可能!此乃…此乃我先君戴公(宋戴公)一脉,‘玄’支嫡系子弟的贴身信物!‘玄’支…六十年前已绝于彭城之乱!满门…满门尽灭!此玦…此玦怎会…怎会在此?!”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周鸣的脸,仿佛要将他从皮相看到骨子里,“你…你到底是谁?!此玦从何而来?!”
静室内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水排风箱那沉闷的“呼哧”声隐隐传来,更衬得此地的落针可闻。胥渠的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文茵脸色发白,手中的记录册险些滑落。阿砺和其他弟子更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宋国随从和护卫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周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左肩那早已愈合的旧伤疤下,一股冰冷刺骨的幻痛骤然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猩红的战旗在眼前狂舞,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声、金属撞击的刺耳鸣响瞬间充斥脑海!那个属于原主的、年轻而绝望的面容在意识中痛苦地扭曲着,被一柄末端刻有同样飞鸟徽记的长戈狠狠贯穿左肩,钉在泥泞的血泊之中!戈柄上的飞鸟,与矩尺上玉玦的飞鸟,在血色的幻象中重叠!
“彭城…之乱…”周鸣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无数散落的碎片——原主记忆中零星的华服片段、对某些礼仪举止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逃亡的冰冷——在这一刻,被“宋国”、“戴公”、“玄支”、“彭城之乱”、“满门尽灭”这些词句,如同无形的线,猛地串联、缝合起来!
原来如此。这具身体的原主,竟是六十年前宋国那场残酷政治清洗中,某个侥幸逃脱的“玄支”遗孤的后裔!一个早已被历史尘埃掩埋、连名字都无人知晓的破落贵族末裔!那流落齐国边境、在战乱中苟延残喘、最终被自己占据躯壳的悲惨少年,身上竟流淌着如此沉重而血腥的过往!
刹那间,周鸣心中掠过一丝明悟,随即是更加彻底的释然与疏离。这具躯壳的根,不过是一段早已腐朽的枯枝,一个被权力碾碎的泡沫。
“公孙司城,”周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看透千年历史的冰冷深渊,“此玦,乃周某流落荒野时偶然所得旧物。观其纹样古拙,便镶嵌于矩尺之上,以警醒自身:万物有度,当以‘矩’求之。至于您所言‘玄支’、‘戴公’、‘彭城之乱’…周某,一无所知。”
周鸣的回答,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瓢冷水。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迅速从天工院蔓延出去。
宋国使者带来的消息太过惊人。那位名动列国、以“神算格物”着称的天工院主周鸣,竟然是六十年前宋国显赫一时的“玄支”戴公后裔,是那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