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摩挲着玉算筹上那隐秘的纹路。“此身已入局,”他对自己说,目光投向远处晋阳城郭在暮霭中起伏的轮廓,那里灯火初上,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巨兽睁开了眼睛,“唯以数理为刃,剖开这混沌之世。”这不再是寻求生存的权宜之计,而是他在这历史洪流中为自己选定的道路。数学,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存在的证明。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他都必须用这冰冷的逻辑之刃,为自己,也为那些因他智慧而改变的轨迹,杀出一条路。
夜色彻底吞没了大地,深蓝的天幕上,星辰次第点亮,璀璨而冷漠。周鸣没有立刻返回被安排的馆舍,而是屏退了寺人,独自走向太庙旁一处专为观测星象而设的露天高台。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动他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远离了殿宇的压抑和人声的嘈杂,头顶的星空显得格外浩瀚深邃。
他站在观星台的中央,摊开手掌,那十二根温润的玉算筹在星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他并非要占卜,而是要思考,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建模推演。他蹲下身,将玉筹一根根放在冰冷的石面上,并非随意摆放,而是依据记忆中的星图位置,试图构建一个简化的晋国权力结构模型。
最长的一根代表君权(晋献公),置于中心。周围六根稍短的玉筹,分别代表赵、郤、士、荀、先、栾六卿(此时六卿格局尚未完全定型,但主要势力已显雏形)。他依据自己数月来收集的信息,评估着各方实力:赵衰根基深厚,得人望,玉筹略偏向君权;郤芮智计深沉,与君权若即若离;士蒍刚直,位置稍远;荀息持重,位置稳定;先氏、栾氏稍弱,玉筹更靠外围。他将代表自己的那根最短小的玉筹,谨慎地放置在靠近郤氏与君权之间的一条细微缝隙中——这是他目前立足的夹缝。
然后,他开始推演变量。手指轻点代表郤芮的玉筹,模拟其势力扩张:玉筹微微向赵氏方向倾斜,压力传导。代表赵衰的玉筹如何应对?是稳固自身,还是寻求与其他卿族结盟?若结盟,对象是谁?对代表君权的中心玉筹又会产生何种影响?代表戎狄威胁的外部因素(用一枚小石子代替)被推向北方边境,这会刺激君权需要集中力量,但同时也可能加剧卿族在资源分配上的矛盾……
玉筹在石面上被不断调整角度、距离,模拟着各种可能性。周鸣的思维高速运转,将政治关系、利益冲突、性格倾向等模糊信息,尽可能地转化为逻辑链条和概率权重。推演的结果并不乐观。无论哪种路径,卿族间的摩擦都在积累,冲突爆发的概率模型显示,在未来三到五年内,发生较大规模倾轧的可能性超过六成。而他自己,这枚小小的玉筹,在每一次推演的风暴中,都显得岌岌可危,极易被碾碎或成为牺牲品。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石面上的“微缩战场”,试图为那代表自己的小玉筹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纳什均衡点”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周太卜好雅兴,星夜推演,是在卜问国运,还是己身前程?”声音浑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鸣心中微凛,瞬间从沉浸的推演状态中抽离。他没有慌乱,手指不着痕迹地拂过石面,几根关键位置的玉筹被轻轻拨动,原本清晰的权力结构模型立刻变得散乱,更像是在随意摆弄。他从容起身,转向来人。
星光下,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未着卿大夫的正式礼服,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皮裘,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劈斧凿,浓眉下是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石面上散乱的玉筹和周鸣。正是晋国着名的猛将,郤氏一族的代表人物之一——郤克(此时尚未成为主帅,但已崭露头角)。
“郤将军。”周鸣拱手行礼,玄衣在夜风中微动,“非是占卜,只是见今夜星汉灿烂,忽有所感,借这玉筹略作排布,聊以自娱罢了。让将军见笑了。”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学者式的淡然。
郤克大步走上前,目光扫过石面。那些看似散乱的玉筹,有几根长的指向了南方,几根短的指向西方,中间散落着几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