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入手沉重,竹片冰凉。
“其法,”周鸣继续道,语速加快,仿佛要将最重要的信息倾吐而出,“首重‘气’之流通。人居稠密处,秽气郁结,为疠气滋生之巢。当以算筹,计其户数,量其地广,推演‘气’之壅塞节点。”他手指在空中虚点,如同在描绘一张无形的城市地图,“再察天时。大旱之后,水源污浊,蚊蝇滋生;大涝之后,湿气弥漫,腐物横生;冬春之交,寒气未退,暖意已生,冷热相激,最易生变。此皆可量化,以概率推其疫发之险。”
“其三,观人群流动。商贾往来,士卒征调,流民迁徙,皆为疠气传播之径。可设哨卡,录其来去方向、人数多寡,以算理推演其可能播散之路径与范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若能据此模型,于疠气初萌之地,速断其‘气’之壅塞(隔离),引活水以涤污浊(改善卫生),广储药石以备急(建立防疫储备),并循其传播路径预警四方……虽不能尽灭天灾,然活万民于水火,远胜庙堂之上,一策倾覆千军万马之‘功’!”
周鸣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量。在晋国的权斗泥潭中,他深感无力。但这源于数学理性的疫病模型,是他为这苦难时代所能贡献的、超越国界与纷争的纯粹智慧。他直视屈荡:“此术,不涉权争,不染血腥。所求者,唯生民一线生机。望楚君仁德,能使之播于南土,或可……泽被苍生。”
屈荡捧着那卷沉甸甸的竹简,感受着其承载的分量,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他读懂了周鸣眼中那份超越个人生死与国别恩怨的恳切与托付。这卷竹简的价值,远胜过千军万马,这是真正能“活万人”的圣贤之术!
“周子仁心,泽被苍生!此术关乎社稷根本,万民性命,荡必亲手呈于寡君!我楚地江河纵横,暑湿多疫,得此神术,乃上天所赐!荡代南国黎庶,拜谢周子!”屈荡后退一步,双手高捧竹简,对着周鸣深深一躬到底,语气激动而诚挚。
周鸣轻轻颔首,心中稍慰。他目光扫过自己那堆简陋的随身之物,最终落在那仅存的几根算筹上。他走过去,从中拣出一根保存最为完好、色泽温润如玉的旧算筹。这根算筹跟随他多年,见证了他无数次的推演与顿悟,是他数学思维的象征。
他回到屈荡面前,没有言语,双手捏住算筹的两端。在屈荡惊愕的目光中,周鸣凝神聚力,指节微微发白,猛地向下一折!
“啪!”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断裂声在死寂的囚室里骤然响起,如同玉磬碎裂,格外刺耳。那根承载了无数智慧痕迹的算筹,应声断为长短几乎相等的两截!
周鸣摊开手掌。两截断筹静静地躺在掌心,断裂处木刺微张,露出新鲜的木质纹理。
他将稍长的那一截紧紧攥在手中,断口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微痛,却异常清醒。他将另一截断筹,郑重地放在了屈荡捧着《疫病模型》竹简的手上。
“此半筹,为信物。”周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刻入金石,“若他日……楚地遇大疫,依此模型施为而遇不解之难,或此术需随天时人事更易……持此半筹,寻得另一半者,或可……续此算理,解彼困厄。”他没有明说谁能拥有另一半,也没有说如何寻找。这折断的信物,如同一个加密的契约,一个关于知识传承与未来希望的、超越时空的伏笔。
屈荡看着掌中断筹与竹简,瞬间明白了这举动的深意。这是托付,是信任,更是一种在无常世事中为宝贵知识留下延续火种的深谋远虑!他用力点头,将断筹与竹简一同小心地收入怀中贴身藏好:“周子所托,重于千钧!荡以性命担保,必不辱命!”
一切交代完毕,石牢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石壁间回荡。屈荡知道,此地绝不可久留。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位身陷囹圄却心系天下、智慧如海却又悲悯如佛的异士,再次躬身:“周子保重!他日若得机缘,寡君必倾力迎周子南游!荡……告辞!”
他不再多言,迅速拉上兜帽,重新融入斗篷的阴影之中,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至门边,侧身闪出门缝。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