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律法铸于青铜,置于阳光之下,成为制约卿族的利器——所点燃!厉公眼中的绝望与疯狂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与孤注一掷的亢奋光芒。他仿佛看到了一道撕裂黑暗的光,而这光,就握在眼前这位神秘的“易圣”手中!
“好!好一个‘铸法’!好一个‘鼎在法在’!”厉公猛地站直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先生真乃天赐寡人之肱骨!此事,寡人允了!即刻密召可信之工师、金匠!所需铜锡,寡人内库倾力供给!先生,这‘法’之条文,如何‘明’、如何‘公’,如何合于那‘数’之‘理’,就全权托付于你!务必要快!要密!寡人…寡人等不及要看到那尊镇国法鼎,立于绛都宫门!”
厉公的急切如同烈火,仿佛那青铜法鼎已成,就能立刻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卿族巨兽。周鸣心中却一片清明。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将冰冷的数学逻辑注入律法条文,本身就是一场静默的革命。而将其公之于众,更是对千年礼制与卿族特权的公然宣战。他微微躬身:“谨遵君命。臣,定当竭尽所能,以‘数’铸法,以法定势。”
然而,就在这君臣密议、仿佛已握住命运转机之时,太庙厚重的殿门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已悄然伫立了不知多久。宽大的卿大夫袍服掩盖不住其魁梧的身形,正是晋国正卿、权倾朝野的栾书!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寒光如毒蛇吐信,死死盯着殿中周鸣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已恢复平静、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髓算板。
方才那“七柱乱舞”与“三柱鼎立”的骇人光影,虽未能窥其全貌,但那瞬间爆发的能量、厉公失态的惊呼、以及周鸣最后那番“铸法于鼎”、“以法破势”的铿锵宣言,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栾书的耳中!
“以数铸法…置于宫门…公之于众…约束权贵…”栾书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混杂着荒谬、警惕和滔天怒意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约束权贵?公之于众?这周鸣,这个来历不明的“异邦术士”,竟敢妄图用那些鬼画符般的“数”,编织成锁链,套在栾氏、套在他栾书这样的世代卿族的脖颈上?!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冰冷的青铜鼎上,刻着足以威胁栾氏根基的律条,被那些卑贱的庶民指指点点!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晋国数百年卿族共治根基的颠覆!
他垂在宽大袍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扫过周鸣手中那神秘的玉板,最终定格在周鸣腰间悬挂的一枚用于辅助心算的、由上好紫竹制成的精致算筹上(那是周鸣身份的象征之一)。
无声的冷笑在栾书嘴角凝结。
他如同最老练的刺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悄然向后隐退,彻底融入太庙入口处更浓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冰冷刻毒的眼神,如同实质的诅咒,烙印在虚空之中。
殿内,周鸣正欲向厉公详细阐述如何构建基于逻辑树的律法框架。忽然,他心有所感,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掠过脊背。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殿门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殿门紧闭,毫无异样。
厉公还沉浸在亢奋中:“先生?有何不妥?”
周鸣压下心头那一丝警兆,缓缓摇头,将目光收回:“无事,君上。我们继续。”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地扫过腰间那枚光滑温润的紫竹算筹。
殿门外,深不见底的阴影中,一只保养得宜、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缓缓抬起,对着周鸣的方向,在虚空中做了一个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折断”手势。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你的算筹,连同你那妄图束缚权贵的‘法’之梦,都将被…彻底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