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整个喧嚣的东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马匹不安的响鼻声,和车轮缝隙里滴落的、粘稠血液砸在泥地上的“滴答”声。
郤至手中的青铜酒樽停在唇边,他皱了皱眉,看着车后那片狼藉的血污,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了雅兴的厌烦,如同看到一只被不小心碾死的蚂蚁。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掸去一粒灰尘,对驾车的御者吩咐道:“晦气!弄脏了我的车!去,丢一束帛给那贱奴的家人,让他们赶紧收拾干净,别污了本公子的眼!”
一束帛?!
围观的人群中,终于有人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那汉子的妻子,一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人,此刻才如梦初醒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连滚爬爬地扑到丈夫那不成人形的尸体上,哭得几乎昏厥过去。旁边认识汉子的人,无不面露悲愤,紧握双拳,眼中噙满泪水,却无人敢出声。一束帛,不过几匹粗糙的麻布,这就是一条活生生的、正当壮年的、能养家糊口的人命的价格?!这就是贵族眼中“贱民”的价值?!
“束帛?”一个冰冷、清晰、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死寂。
周鸣排开人群,一步步走到那片刺目的血泊边缘。他的目光扫过郤至那张写满轻蔑的脸,扫过那奢华得刺眼的轺车,最终落在血泊中那具无声控诉的残破躯体上。胥渠紧随其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却燃烧着怒火。
“郤公子好大的手笔。”周鸣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一条人命,一束粗帛。这‘价’,是谁定的?依据何‘理’?是依《周礼》?还是凭郤氏家法?”
郤至看着眼前这个布衣男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但对方那平静中蕴含的锋芒,让他感到极度不快。他嗤笑一声,傲慢地扬起下巴:“哪来的狂徒?在此饶舌!贱民之命,贱如草芥!惊扰本公子车驾,没治他全家的罪已是恩典!一束帛,已是天大的恩赐!你待如何?难道还想要千金不成?笑话!”
“千金?”周鸣缓缓摇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不!一条人命,岂是区区千金可以衡量!然,律法之责,不在空谈其贵,而在‘明’其‘值’,‘公’其‘偿’!今日,我便以‘数’为尺,为这枉死之人,量一量他这条命,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该值几何!”
他猛地一抬手!
胥渠早已准备妥当,立刻从随身的粗布包裹中,捧出一个由黄铜和青铜精心打造、结构异常复杂的器物!
此物约莫一尺见方,形似一个扁平的方匣。匣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层层嵌套、大小不一、刻满密密麻麻奇异符号(实为简化数字和刻度)的圆形铜盘。铜盘之间,由精巧绝伦的、细如发丝的青铜齿轮相互咬合连接。匣体侧面,伸出几个可以拨动的、同样刻着符号的青铜拨杆。整个器物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充满了超越时代的精密感与神秘感!这便是周鸣在典刑堂被毁后,秘密召集能工巧匠,耗费心血,依据其设计的“人命价值公式”,以春秋时代最顶尖的青铜铸造和齿轮传动技艺,打造出的——“罪价计算仪”!
“此乃何物?”“妖器?”“鬼工乎?”围观人群发出阵阵压抑的惊呼,连郤至和他那些骄横的家臣,也被这前所未见的精巧造物所慑,一时忘了呵斥。
周鸣无视所有的惊疑目光,将计算仪稳稳放在旁边一个未被波及的摊位上。他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仍在血泊中哭泣的妇人身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妇人,你夫何名?年岁几何?以何为生?”
妇人被周鸣的气势所慑,抽噎着回答:“回…回贵人…我夫名…名黑夫…今年…今年三十有一…是…是陶坊的匠人…”
周鸣点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视人群:“可有陶坊主事或相熟匠人在此?此人手艺如何?一日能制陶几何?售价如何?”
一个同样穿着短褐、满脸悲戚的中年汉子挤出人群,对着周鸣躬身:“回…回先生,小人是陶坊工头。黑夫…黑夫他是我们坊里数一数二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