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司寇府,正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简的霉味、汗液的酸馊,以及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名为“拖延”的粘稠气息。高堂之上,主审法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堂下,一方是衣衫褴褛、满脸沟壑的老农,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卷发黄的田契,浑浊的眼中是望不到尽头的绝望。另一方,则是衣着光鲜、气定神闲的象氏(当地豪强)管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而立于象氏管家身侧,正唾沫横飞、引经据典的,正是绛都有名的“缠讼之狐”——讼师郭偃。
“大人明鉴!非是小民有意拖延!实乃天象不允!”郭偃的声音抑扬顿挫,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韵律。他宽大的袍袖一展,指向堂外阴沉沉的天空,“《甘石星经》有云:‘荧惑守心,主大狱讼,凶!’今岁荧惑(火星)徘徊心宿(天蝎座主星)已近三月!此乃上天警示,刑狱之事,当避其锋芒!若强行开审,恐招天谴,祸及讼者,殃及主审!此其一也!”
他顿了顿,不待法吏开口,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磨损严重的帛书,哗啦一声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星图和晦涩的谶语:“再者,太史公(占星官)前日卜筮,得太岁在寅,冲犯申位!申者,金也,主刑杀!我当事主象氏,其本命属金,恰与太岁相冲!若于此凶日开审,轻则败诉破财,重则有血光之灾啊大人!为当事者安危计,恳请大人再延…嗯,延至下月朔日(初一)!彼时,岁星移宫,凶煞自解,方为审理吉期!”
老农闻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下月朔日?这案子因田界水渠被象氏侵占,已拖了整整两年!从去年春播拖到秋收,又从秋收拖到今岁春耕!每次开审在即,这郭偃总能搬出新的“星象凶兆”、“卜筮不吉”!荧惑守心、彗星犯斗、太岁相冲…种种玄之又玄的名目,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套住了司法的咽喉。田里荒芜,仓廪空空,儿子为争水被打断的腿伤未愈…他等不起!也耗不起那一次次进城告状的盘缠了!
“郭偃!又是你!”主审法吏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惊堂木,“此案证据确凿,田契分明!你三番五次以天象为由拖延,视国法刑鼎如无物乎?!”
郭偃却毫无惧色,反而躬身一礼,神情恳切中带着狡黠:“大人息怒!非是郭偃不敬法度,实乃敬畏天命!刑鼎乃人法,星象乃天法!人法岂可逆天而行?若因仓促开审,引发不测,大人于心何安?于晋国法威何益?再延一月,求个稳妥,于各方皆善啊大人!”他巧舌如簧,将拖延包装成“敬畏天命”、“稳妥周全”,堂上一些较为守旧的法吏,竟也面露迟疑之色。
老农绝望地看着主审法吏脸上那熟悉的、被“天命”压制的憋屈表情,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青天大老爷!求您开恩!开审吧!小民…小民等不了了!再等…再等就只能饿死,或者…吊死在这司寇府门前了!”那嘶哑的哭腔,如同钝刀刮骨,刺得人耳膜生疼。
堂上一片死寂。郭偃嘴角的讥诮更深了。司法的尊严,在星象的迷雾与讼师的诡辩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等不了?那便不等了。”
一个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周鸣不知何时已立于大堂侧门处。他并未着官服,仅是一身素色深衣,手中拿着一卷新制的素帛,步履从容地走到堂中。他的目光扫过绝望的老农,扫过洋洋得意的郭偃,最后落在主审法吏案头堆积如山的、标注着各种“待星移”、“卜吉期”的积案卷宗上。
“周…周先生?”主审法吏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起身。
郭偃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周鸣将手中的素帛递给胥渠。胥渠立刻上前,与两名法吏合力,在堂中最醒目的墙壁上,挂起了一幅巨大的、绘制精密的图表!
图表以深蓝为底,如同夜幕。其上,并非神怪星图,而是:
1.一条横贯图幅的赤红色粗线!线旁标注:“黄道(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