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筮算、郢都玄机,沉淀着超越时代的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没有立刻看向争论的双方,目光反而落在那尊泥塑的刑鼎模型上。鼎身上,他用尖锐的青铜笔刻下的条文符号,在光线下清晰可见,那是他试图用数学逻辑构建的秩序框架。
“皋,”周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风声,让庭中紧绷的空气微微一凝,“你所求,是‘法’的确定性,如同这鼎的形制,可触可感,不容移易。此心可嘉。律法若无明确尺度,确如沙上筑塔,顷刻崩塌。”他微微颔首,肯定了荀皋追求确定性的核心价值。
荀皋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弛了一丝。
周鸣的目光转向邓析:“析,你所虑,是‘理’的复杂性。万物相连,事出有因,律法若不能体察幽微,便成暴虐之器,如同只按田地大小征赋,不问贫瘠肥沃,终至民不聊生。你所求之‘变通’,亦是‘数’理应有之义。”邓析眼中精光一闪,腰背挺得更直。
周鸣伸出右手食指,没有蘸墨,也没有取算筹,而是直接探入身旁一方铺着细沙的沙盘。这沙盘本是用来推演律法逻辑关系的工具。他的指尖在细腻的沙粒上稳稳划过,动作流畅而充满一种内在的韵律。沙粒在指尖下驯服地流淌、堆积。
一个完美的正圆,在沙盘中心清晰地显现出来。线条光滑,毫无滞涩,仿佛用最精密的规所绘制。
“看此圆。”周鸣的声音沉静如水,目光凝视着沙盘上的图形,“尔等可知,何物能完美定义此圆?是圆周率——π。”荀皋和邓析的目光都被那完美无缺的圆形吸引,屏息凝神。
“π者,乃圆之周长与其直径之比,乃天地间恒定之理,亘古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周鸣指尖轻点圆心,又划过圆周,“此即皋所求之‘绝对’。它定义了何为‘圆’,是度量一切圆形之根本尺度。无此,则圆不成其为圆。”荀皋眼中露出认同的光芒,这正是他所追求的法条精神——如π般绝对、永恒、精确。
“然,”周鸣话锋一转,指尖并未离开沙盘,反而沿着那完美的圆周极其缓慢地移动,沙粒在他指下微微扰动,“尔等可曾亲手测量过此π值?可能将其穷尽写出?”他的目光扫过两位弟子。
两人皆是一怔。邓析若有所思,荀皋则微微蹙眉。测量?写出?这似乎是个奇怪的问题。
“不能。”周鸣自问自答,指尖依旧在圆周上滑动,仿佛在触摸一个无穷无尽的秘密,“自上古结绳记事,至今日青铜算筹,无数智者殚精竭虑,欲穷尽π值。然,此数如渊海,深邃无尽。我们可用割圆之术,以内接正多边形不断逼近,六边形、十二边形、二十四边形……边数愈多,其周长愈接近真圆,所得π值亦愈精确。然,无论如何逼近,所得终为近似值。三径一?粗略至极。周三径一而有余?稍近。刘徽注《九章》,以割圆术得徽率,亦非终点。祖冲之算至小数点后七位,惊才绝艳,然,其数仍未穷尽!”
他的指尖停在圆周某处,沙粒的细微扰动仿佛象征着那永远无法抵达的精确终点。“此π值,乃天道所示,蕴含宇宙之妙。吾辈凡人,只能以有限之智慧,借不断精进之算法(割圆术),求其无限接近之近似值。每一次割圆,边数倍增,便是向那‘绝对’的真理更进一步,但永远无法真正抵达、无法彻底掌握其全部奥秘。”
周鸣抬起头,目光如炬,先看向荀皋:“皋,汝所求律法之‘绝对精确’,如同欲将π值穷尽写出,刻于鼎上,以为万世不易之圭臬。此心虽诚,然实不可为。世事之繁复幽微,远超几何之圆。人心之曲直动机,岂是简单条文所能尽述?若强求条文涵盖一切可能,穷尽所有情境,此鼎需铸成山岳之大,且日日修改,永无宁日。此非治世,反成桎梏。”
荀皋如遭重击,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翕动,似想反驳,却又被那沙盘上完美又“不可尽知”的圆所震慑。
周鸣目光转向邓析,更为深邃:“析,汝洞察世情,知律法需体察幽微,虑及‘动机’、‘情境’,此乃向那‘绝对公正’(π)不断逼近之‘割圆术’。汝所言之‘情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