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算筹。
一支通体由赤金铸就的算筹!长约一尺,宽约两指,厚度均匀,在昏黄的烛火下,流淌着沉重而内敛的暗金色光芒。算筹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密、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微小凹点与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遵循着某种深邃的数理规律排列组合,隐隐构成微缩的河图洛书变体与周鸣独创的刑鼎核心律令符号!更令人心悸的是,算筹的顶端并非平齐,而是被巧妙地塑造成一个微小的、十二棱面的立体几何体,每一个棱面都光滑如镜,可以清晰地映照出周围扭曲变形的景象。
这绝非普通的算筹!它是权力的具象,是数学意志的终极载体!
厉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枚沉甸甸的金算筹,塞入周鸣冰冷的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厉公濒死的体温和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包裹了周鸣的指尖。
“执…执此…算…”厉公的声音如同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乃…鼎耳之钥!若…若太子悖法…卿…卿可凭此…以算…代鼎!”
“以算代鼎!”
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栾黡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荀皋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周鸣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纹路硌手的金算筹,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当然明白“以算代鼎”意味着什么——这枚金算筹,就是启动刑鼎那致命“自毁之枢”的钥匙!当它插入鼎耳根部的特定孔洞(那孔洞被繁复的云雷纹巧妙隐藏),便能绕开暴力破坏的触发机制,直接开启内层隔断,释放“蚀金之水”,执行那“法理崩殂”的最终裁决!厉公给予他的,不是护国辅政之权,而是一柄悬挂在幼主头顶、以整个晋国法统为代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让他以数学之名,行废立之实!
“晋国…可三分…”厉公的喘息如同破絮,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周鸣,带着最后的疯狂执念,“但…法统…法统不可绝!刑鼎…刑鼎所铸之‘理’…不可逆!周鸣…孤…孤以国士待卿…卿…卿当以死…报此‘数’道!”
话音未落,厉公猛地一阵剧咳,身体剧烈抽搐,大股大股暗红近黑的浓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太医扑上前,手忙脚乱地擦拭、施针,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周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侍立在阴影中的那名巫医,借着上前“施救”的混乱,袍袖极其隐秘地拂过厉公榻边矮几上的药碗!一枚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寒芒的银针,快如鬼魅般刺入厉公颈侧一处隐晦的穴位,旋即拔出,消失于袖中,动作一气呵成,若非周鸣全神贯注且对“异常轨迹”有着数学家的本能洞察,绝难发现!
“呃——!”厉公身体猛地绷直如弓,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诡异的嗬嗬声,涣散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地、怨毒地瞪向巫医的方向,随即,那最后一点不甘的光芒彻底熄灭。抓住周鸣衣襟的手,无力地滑落。
“君上——!”寝宫内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哭嚎和混乱的呼喊。
太医颤抖着手探向厉公的鼻息,又摸了脉搏,最终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君…君上…宾天了!”
晋厉公,薨。
栾黡第一个扑到榻前,捶胸顿足,哭声震天,悲痛之情几可乱真:“君上!君上啊!您怎忍弃臣等而去啊!”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在泪水的遮掩中,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成了!这个多疑、刚愎、又试图用刑鼎和周鸣来钳制卿族的年轻君主,终于被他提前送上了黄泉路!太子年幼,晋国的权柄,终将落入卿族手中!至于那刑鼎,那周鸣…栾黡阴冷的目光扫过周鸣和他手中紧握的金算筹…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周鸣没有哭,也没有动。他如同冰雕般站在原地,手中那枚金算筹冰冷刺骨,顶端那十二棱面的几何体,映照出寝宫内混乱的人影、摇曳的烛火、厉公死不瞑目的狰狞遗容,以及栾黡那虚假悲恸下隐藏的得意。指腹下,算筹表面那些细密的、代表刑鼎核心律令的数理纹路,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