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未能穿透晋阳城上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雪停了,却留下足以没膝的深寒。风依旧凛冽,卷起昨夜激战留下的血腥气、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味道——绝望的饥饿。
赵牧是在一阵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声和压抑的哭嚎声中惊醒的。他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青铜傩面,蜷缩在城楼角落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冰冷砖地上。玄色大氅裹紧身体,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昨夜南门瓮城外的厮杀声、冰层破裂声、墨离率领工匠在城墙上敲击冰面的叮当声,还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嘶鸣。袖中紧握的血玉算筹,仿佛也吸饱了寒气,硌得掌心生疼。
“开门!开仓!”
“饿!饿死了!”
“算圣!救救孩子吧!孩子要不行了!”
“狗官!私藏粮食!我们要粮食!”
撞击声、哭喊声、怒骂声混杂着,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城楼下方那座象征着晋阳最后希望的府库大门。声音的源头,是黑压压一片聚集在府库前广场上的饥民。他们裹着破布败絮,面如菜色,眼窝深陷,在彻骨的严寒中瑟瑟发抖,像一片被寒风摧残殆尽的枯草。许多人已经站不稳,只能相互搀扶,或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几个妇人抱着襁褓,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如同猫叫,时断时续。几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府库大门,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赵牧猛地站起身,玄氅带起一阵寒风。他走到城垛边,冰冷的青铜面具俯视着下方绝望的人群。府库厚重的包铁橡木大门紧闭,门轴处新加了粗大的顶门杠,门板上布满了昨夜留下的刀劈斧凿痕迹和脏污的雪泥脚印。数十名甲士手持长戟,背靠着大门,组成一道单薄的人墙,面对汹涌的人潮,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军尉王贲,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盔甲上还带着昨夜的血污,正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在绝望的浪潮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人!”王贲眼尖,看到了城楼上的玄氅傩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府库……府库快被围死了!百姓们……撑不住了!”
赵牧(周鸣)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指向府库大门,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开门。”
“算圣!开门!”王贲愣了一下,随即领悟,猛地转身对着守门甲士咆哮,“开门!算圣法旨!开门!”
沉重的门栓被费力地抬起,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府库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饥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更大的声浪,疯狂地向门内涌去!
“肃静!”赵牧(周鸣)的声音如同冰锥凿下,带着青铜傩面特有的金属共振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声音仿佛有魔力,瞬间压住了汹涌的人潮。无数双饥饿、绝望、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城楼上那如同神只的身影。
赵牧不再看人群,转身,玄氅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大步走下城楼。王贲和几名亲卫连忙跟上,艰难地在人群中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赵牧穿过那道缝隙,踏入府库阴冷、散发着腐朽谷物气息的昏暗空间。
府库内比外面更冷。高大的仓廪如同沉默的巨兽,排列在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陈年谷物特有的、混合着霉变的沉闷气味。光线从高墙上狭小的气窗透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无数尘埃,如同死亡的灰烬在飞舞。
仓廪大都空着。赵牧的目光扫过那些空荡荡、积满灰尘的仓板。最终,他的脚步停在最里面一个半开的仓廪前。仓廪里,粟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子,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几只硕大的老鼠在粟米堆边缘警惕地窜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穿着低级文吏袍服、脸色蜡黄的中年人,正佝偻着腰,用一个破旧的木斗,小心翼翼地从仓廪底部舀起一斗粟米,倒进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麻袋里。他动作缓慢,每舀一斗,都要停下来喘口气,仿佛那轻飘飘的粟米有千斤重。旁边,另一个小吏正用一支秃笔,在一块刮得发白的木牍上,用颤抖的手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