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你说长安的城门会不会比于阗的还高?”
她的声音被风揉碎,混在驼铃里飘向前面的车。
阿木正用算筹演算商队的粮草账,闻言抬头瞥了眼,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墨点:“《西域图记》里说,长安朱雀门高九丈,比于阗的望京楼还高三丈。”
他把算筹一收,“不过再高,也挡不住咱们的算筹。”
小石头蹲在驼峰旁,手里攥着沈清辞给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踏实。
“你们看!”
他忽然指着天边,“那是不是云阁?先生说,太学的博士们常在上面论道。”
驼队缓缓穿过朱雀门时,守城的士兵检查路引,看见古丽娅包袱里露出的葡萄帕子,忍不住笑了:“姑娘这帕子绣得别致,是西域来的吧?”
古丽娅脸颊微红,把帕子往里塞了塞:“是…家母绣的。”
进了城,街面一下子涌到眼前。
卖胡饼的吆喝声、绸缎庄的算盘响、还有书生们争论经义的高声,像潮水般将他们围住。
阿木握紧腰间的算筹架,低声道:“跟着商队走,别乱看。”
可眼睛哪按捺得住?古丽娅盯着糖画摊前的转盘愣,那上面的花鸟鱼虫竟和她帕子上的纹样有几分像;阿木在书肆前停住脚,指尖划过《九章算术》的封面,掌柜的见他看得入神,递过本批注版:“少年郎识货啊,这可是徐博士亲手批的。”
小石头则被个捏面人的吸引了,那人三捏两捏,就把他手里的玉佩捏成了面人挂件。
“小哥儿,这玉质不错,配你的西域装束正好。”
捏面人的笑着递过来,“新来的吧?前面就是太学,顺着这条街走到底。”
三人跟着商队往太学去,路过酒肆时,忽闻楼上传来争执声。
“《缀术》里这步推演有误!
当以割圆术补正!”
一个青衫书生拍着桌子,酒盏里的酒晃出半杯。
阿木的脚步顿住了。
他摸出怀里的算筹,指尖在掌心飞快比划——那书生说的,正是他昨晚卡在的难题。
古丽娅拉了他一把:“别停呀,先生还在太学等着呢。”
阿木却摇摇头,往酒肆里望了眼:“等我片刻。”
他转身快步上楼,青衫书生见他抱着算筹架进来,挑眉道:“少年人也懂《缀术》?”
“不敢称懂,”
阿木把算筹在桌上铺开,“只是觉得,割圆术虽妙,不如用‘增乘开方法’更简捷。”
他指尖拨动算筹,层层推演,阳光从窗棂漏下,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青衫书生起初不屑,渐渐敛了神色,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妙!
妙啊!
老夫钻研三日未破,竟被你这少年点透了!”
他抓过阿木的手,“我是太学算学博士王孝通,你这孩子…是从西域来的?”
阿木点头,指了指楼下的古丽娅和小石头:“我们是来太学报到的。”
王博士眼睛一亮,拉着他就往太学走:“走!
我带你们去见祭酒!
就凭你这手算筹功夫,免试都该进!”
古丽娅和小石头赶紧跟上,驼铃在身后渐渐远了,古丽娅摸出帕子擦了擦汗,忽然笑了:“阿木,你刚才的样子,像极了先生在学馆解难题时的模样。”
小石头把面人挂件挂在玉佩上,晃了晃:“而且,咱们好像…不用考试了?”
阳光穿过太学的朱漆门,落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钟声响了,古丽娅攥紧帕子,阿木理了理算筹架,小石头握紧玉佩,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从西域带来的风。
长安的风,好像比于阗的暖些。
驼铃声远了,但新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等着他们去听,去算,去慢慢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