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社的木门刚推开,就撞进一个裹着厚毡毯的身影。
来人高鼻深目,毡毯边缘沾着雪粒,一开口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我从极北来,听说这里有能在冻土芽的种子?”
阿木刚给试验田的幼苗浇完水,沾着泥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屋说,外面风大。”
来人摘下沉甸甸的毡帽,露出一头雪白卷,自称“伊凡”
,是极北部落的信使。
他从怀里掏出块冻得硬邦邦的黑面包,掰开一块递给阿木:“我们的土地冻了八个月,播下去的麦种只会烂在土里。
部落长老说,长安有‘活种子’,能在冰里醒过来。”
小石头正趴在窗台画伊凡的毡帽,闻言举着画本凑过来:“是不是像我们的冬小麦?雪化了就芽那种!”
伊凡眼睛一亮,从毡毯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盒子,打开后是几粒灰扑扑的种子:“这是我们部落最后的麦种,去年埋在雪堆里,春天没冒芽……”
阿木接过种子,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这是‘极地麦’,比冬小麦耐寒,但需要先‘冰藏催醒’。”
他转身往仓库走,“我给你找个瓦罐,埋在院子的雪堆里,过三个月挖出来,保证能芽。”
院子里,古丽雅正教几个南疆姑娘绣“防虫袋”
。
粗布袋子上绣着艾草纹样,里头装着晒干的薄荷和花椒,挂在粮仓里能防蛀。
一个穿蓝靛染衣的姑娘指尖被针扎了,古丽雅握着她的手看了看:“绣‘之’字纹时,线要松点,像溪水绕石头那样,就不会扎手了。”
姑娘们笑起来,手里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光——有蜀地的蜀锦线,有西域的金丝线,还有南疆特有的藤黄线,在布上绣出一片热闹的草木。
仓库门口,金大婶正蹲在地上翻晒棉籽。
她身边堆着几麻袋新收的棉花,白花花的像堆雪。
“阿木,你要的瓦罐来了!”
她把瓦罐递过去,罐口还沾着点棉絮,“刚装过新棉,干净着呢。”
阿木把极地麦种放进瓦罐,又撒了把湿润的细沙:“伊凡,记得每隔十天往雪堆里浇点温水,别冻成硬块。”
他指着院角的雪堆,“就埋在那棵老槐树下,根须能帮着透气。”
伊凡捧着瓦罐,手指抚过罐口的棉絮,忽然红了眼眶:“我们部落的孩子,已经三年没吃过新麦饼了……”
“等麦种芽,我让金大婶教你做‘雪麦饼’。”
阿木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新麦磨粉,加雪水和面,蒸出来带着甜气。”
小石头在画本上添了个冒着热气的麦饼,又给伊凡的毡帽加了圈绒毛:“画好了!
等麦饼熟了,我把这个送给你!”
伊凡看着画本上歪歪扭扭的自己,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我要把它贴在部落的石头墙上,让孩子们知道,长安有群会种‘活种子’的人。”
暮色降临时,伊凡裹着毡毯离开,瓦罐揣在怀里像揣着团火。
古丽雅把绣好的防虫袋递给阿木:“给粮仓挂上吧,今晚降温,别让虫子钻进去。”
阿木接过袋子,袋口的流苏扫过指尖,带着薄荷的清香。
他抬头看见小石头正踩着板凳,往门框上贴新画的“种子图”
,金大婶在厨房蒸麦饼,蒸汽从窗缝钻出来,混着远处的捣衣声,像温吞的诗。
“你看,”
阿木对身边的古丽雅笑了笑,“种子走到哪,日子就能活到哪。”
古丽雅望着院角的雪堆,那里埋着极北的希望,也埋着长安的暖意。
她低头继续绣手里的防虫袋,针脚里藏着句话:原来天下的土地,养的都是同一种期盼。
开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清晨推开窗,院角的冻土已经软了大半,沾着湿漉漉的绿意。
阿木蹲在试验田边,看着冬小麦的嫩芽顶破泥土,嫩得能掐出水来,忽然听见门廊传来“啪嗒”
一声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