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从极北寄来的信。
信封上沾着风干的雪粒,边角被雨水泡得皱,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炭笔在冻硬的羊皮上刻出来的——是伊凡的笔迹。
“阿木兄,瓦罐里的麦种了芽!
比雪化得还快,孩子们围着田埂转,说要等麦熟了编个新草垛,就叫‘长安垛’。
冻土翻过来的时候,我们在土里埋了块狼骨,长老说这是部落的规矩,谢土地要献最烈的东西。
对了,附了袋极地苔草的种子,你们的土地暖,说不定能长出不一样的绿。”
阿木把信笺小心地压在窗台上,指尖捻着那袋苔草种子,黑褐色的颗粒比小米还小,却沉甸甸的。
小石头凑过来,指着信纸边缘的图画——一个歪脑袋的小人举着麦穗,旁边画了个冒着热气的瓦罐,罐口飘出的线条像条小蛇,大概是伊凡眼里的“长安暖意”
。
“我要把它画进‘种子图谱’里!”
小石头掏出画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还要写上‘极北来的草,能在长安开花吗’。”
古丽雅端着木盆从厨房出来,盆里是刚好的豆芽,白白胖胖的,在水里晃悠。
“伊凡还说什么了?”
她把豆芽倒进竹筐里沥水,水珠顺着竹缝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圆。
“说等麦收了,要让孩子们带着新麦粉来换咱们的豌豆种。”
阿木把苔草种子揣进怀里,“下午去把它种在假山石缝里试试,说不定真能长出不一样的绿。”
正说着,金大婶举着封信从巷口跑进来,布鞋上沾着泥:“阿木!
南疆的来信,说去年寄的棉种长疯了,结的棉桃比拳头还大,让咱们秋天等着收新弹的棉絮呢!”
她把信塞给阿木,转身往厨房跑,“我蒸了豌豆糕,就着豆芽吃正好!”
信是南疆的姑娘们合写的,字里行间都是雀跃。
她们在信里画了片棉花地,棉桃像挂满枝头的星星,每个星星旁边都点了个小点儿,说是“数了三遍,一共三百二十七个,比去年多了一百个”
。
小石头的画本上,此刻正多了幅新画:假山石缝里钻着嫩绿的苔草,旁边的棉花地像堆了雪,远处的极北荒原上,“长安垛”
的草垛顶着片云,云的形状像阿木送的瓦罐。
阿木把两封信都收进木盒里,里面已经攒了不少信笺——有西域商队寄来的葡萄干食谱,有海岛渔民画的海菜生长图,还有草原上用羊毛粘成的“谢礼”
,是只歪耳朵的小羊。
“该给伊凡回信了。”
阿木拿起笔,蘸了点研好的墨。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试验田的嫩芽上,每片叶子都闪着光。
他想了想,在信纸上写下:“苔草种在石缝里了,等它爬满石头,就给你们寄张画。
对了,豌豆糕配豆芽,比麦饼多三分甜,下次教你们做。”
小石头趴在旁边,往信纸角落画了只举着苔草的小兔子,尾巴画得像团棉花。
古丽雅端来盘子,豌豆糕的甜香混着雨后的泥土味,在屋里慢慢散开。
原来春天的信,从来都不是写在纸上的。
是嫩芽顶破土的力气,是种子在异地扎根的勇气,是隔着千山万水,依然想把日子过成对方模样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