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裹着最后一丝寒意掠过南陵州城时,苏锦言正伏案整理《千医令》的最新疫报。
案头堆着十三省递来的竹笺,最上面那张写着“救治百姓逾十万”,墨迹未干,还带着南方湿润的潮气。
“姑娘,南陵州递了急报。”杜仲掀帘进来,腰间的药囊撞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素来清俊的眉目此刻皱成一团,竹笺在掌心攥出褶皱,“地方官说民间私建小庙,供奉什么‘药娘娘’,要拆。”
苏锦言的指尖顿在“十万”二字上。
她记得前世此时,自己还在相府后院替嫡姐试毒,哪见过这样的数字?
重生这十年,从替农妇治疮到在北境控疫,从整理《医后手札》到推行“千医令”,她原以为自己早把“名”字看淡了,可此刻心口还是轻轻一颤——原来被记挂,是这样暖的滋味。
“先别急。”她抽走杜仲手中的竹笺,扫过末尾“淫祀惑众”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且去查,这庙供的是什么。”
三日后,赵德昭的马车碾着青石板进了南陵州。
这位两鬓斑白的礼部尚书卸了官服,换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袖中藏着块半旧的玉牌——那是皇帝特许的“微服巡查”凭证。
庙在城郊破落的土地祠里。
赵德昭掀帘下车时,正见个老妇扶着石案,往供盘里添桂花糕。
小孙子攥着半块糖人,踮脚往香炉里插香:“奶奶,这是第三柱了,苏娘子能收到吗?”
“傻娃。”老妇抹了把眼角,供盘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苏娘子哪图这个?她呀,是看我们供得诚心,才肯多留些好方子。”她指着墙上歪歪扭扭的画像,青布衣、药箱肩、银针在握,“上个月你出疹子,要不是按这画像上的方子熬药……”
赵德昭扶着庙门的木柱,指节泛白。
他做了四十年礼部官,最懂“礼制”二字的分量,可此刻闻着庙里混着桂花香的药气,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太医院看到的《疫症汇编》——里面夹着苏锦言用蝇头小楷写的“三焦辨证新法”,墨迹透纸,像要渗进史书里。
“老丈也来拜?”小孙子突然拽他的衣角。
赵德昭低头,看见孩子眼里映着供桌上的铜锅——和济世庐熬药的铜锅一个模样,锅底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渣。
他蹲下来,替孩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你记得苏娘子长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孩子歪着脑袋,“但阿娘说,她的手比暖炉还热乎,扎针时一点都不疼。”
赵德昭喉头突然发紧。
他想起早朝时那些要“正礼法”的弹劾折子,想起自己跪在金銮殿上时说的话:“昔有大禹治水,百姓立祠;今有苏氏救民,香火自生。毁庙易,止民心难。”原来不是他在说服皇帝,是这些孩子、这些老妇,在替天下人说句真话。
诏书下达那日,苏锦言正在药王谷教新收的弟子辨认药材。
山风卷着驿卒的马蹄声传来,杜仲举着黄绢跑上山:“姑娘!陛下准了,民间可以敬清净香!”
弟子们欢呼着把药篮抛向空中,紫苏叶、野菊瓣纷纷扬扬落了苏锦言一头。
她望着山谷里升起的炊烟——那是各村镇在熬预防时疫的大锅药,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场景:嫡姐把《神医药经》撕成碎片,碎片落在她脸上,比此刻的野菊重千万倍。
“去把《医道总纲》的抄本多印些。”她摘下发间的野菊,别在身边小弟子的鬓角,“让各州药庐堂都收着,省得百姓记挂我,倒忘了学医的本。”
中秋夜的雨来得突然。
苏锦言裹着青布斗篷出了济世庐,原想往城郊的药圃看看新种的白术,却在山腰望见星星点点的灯火。
雨丝细密如织,那些灯火像浸在水里的星子,明明灭灭。
她踩着湿滑的山石走近,听见细碎的抽噎声。
供桌上摆着碗润肺膏,还冒着热气,旁边是晒干的艾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