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你们种下新粮仓的金子;
只有空旷的地盘,等待你们的府邸盖得气派轩昂,超过从前十倍!——这不叫荒地!”
他张开双臂,如同在展开一幅辉煌画卷。
“它分明是张空白的羊皮圣旨,就看各位用权柄和钱财,在上面书写何等波澜壮阔的史诗了!诸位……”
盘庚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地望向天际隐约闪烁的星辰。
“难道你们不向往在干净明亮的新都城里,挺直腰板做人,安心收纳自己的田赋,看子女在平整宽阔的院子里跑跳,再也不必担心某天睡醒,发现自己漂在泥水里的脸盆中吗?”
寥寥数语之下,几位贵族已经眼神发亮,那神情仿佛看到崭新的门楼在自己想象中拔地而起。
选址刚暂定,真正的阻路巨石终于显现了出来——
那些在奄都拥有顶配“学区房”“豪华大宅”的老牌贵族们突然抱团,掀起了一场“反迁都情绪风暴”。
“我们祖坟都在这里啊大王!”
有老臣声泪俱下,捶胸顿足状若疯癫。
“搬新地方?粮食没了、牲畜死了、子民路上病了,谁来担这些?”
更有年轻宗亲仗着血脉亲缘嚷嚷着要盘庚给个说法,甚至放出风声!
“商室基业自汤至兹,岂能动摇?非要动,我们这些宗亲骨血,就……”
“就怎样?”
盘庚淡淡反问,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过了殿内喧腾的争吵。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
盘庚缓缓起身,目光如淬火的青铜。
“祖宗基业……难道让这基业泡在烂泥里发臭才叫保全?
贵族们,你们只看到眼前几亩宅地、几车财物,却忘了我们商人的立身之本!
我们代天命管治万民,这是天命所托!
若天子身处污秽而不迁,视万民流离而不救,那才是悖逆天心,毁弃宗社!
祖先赐我们占卜神术,难道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子孙沦为泥沼鱼鳖?!
先祖在天上看着,若他们看到子孙因几座宅院、几处坟茔,就把自己困死在淤泥里,把天命当柴烧了取暖!
先祖之灵岂会安息?岂能不震怒?!”
字字如青铜重器敲打在人心上,也叩响了天命回音!
“今日迁都殷墟非我盘庚一时兴起,此乃天意的召唤!祖宗们在龟甲上烙下了殷墟之名,是天择其址!
你们阻拦迁都,不是对抗我盘庚,是悖逆祖先明示、抗拒天命降旨!
天不佑逆子,祖宗不护不肖!到那时,族灭家亡,悔之晚矣!”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几日后,随着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盘庚站在高高的土台上,俯瞰着蝼蚁般涌动的人群车马——
商都最后一场、同时也是最艰难最盛大的一次迁徙,终于开始了。
但苦难绝非轻易能被抛在身后,最初的旅程如同将绝望二字研磨成了粉末,再狠狠撒进每个人的眼睛。
马车陷入淤泥不能自拔的惊惶叫嚷,牲畜惊恐的悲鸣划破阴沉的天空,人们肩背沉重的行囊踉跄前行;
雨水无情浇灌着病痛,疫病悄然在绝望人群中播撒它的种子……
无数双眼睛写着痛楚与无声的质问,全部投向高处孤立的君王。
盘庚立在临时搭建的车辕之上,狂风灌满了他单薄的衣衫。
他默默看着这一切,眼神肃穆如古井之水。
当有老臣扑倒在泥泞中呜咽控诉天时之际,盘庚忽然跃下了车舆,竟伸出自己的手,用力拉住老人的臂膀,硬是将沾满污泥的他扶上旁边的牛车——
那一瞬,他袖袍拂过泥浆,沾湿的布料紧贴在瘦削的手臂上,毫不在意。
此情此景,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入了浸透油脂的荒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