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专注。
她就是这样,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变成一台比我更精准、更冷酷的机器,她处理的不是数据,而是数据背后的人性逻辑。
我立刻将初步解码后的数据流分出一股,像一条信息瀑布,直接灌入她的终端。
她的屏幕上,瀑布般的数字、代码和图表瞬间淹没了整个界面,那些数据流动的速度快到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的眼睛当场失效。
“别去看那些数额最大、交易最频繁的账户,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是给外人看的。”
陆小凡的声音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丛林边缘远程指导着我们这两个菜鸟。
“去找那些不起眼的,高频率、小金额、跨国界的幽灵转账。记住了,钱,要彻底洗干净,就得像把一块带血的肉,先用绞肉机反复绞碎,再混进一大锅滚烫的粥里,最后撒上葱花。那样,谁也分不清哪一粒是米,哪一丁点是肉沫了。”
我们三个人,隔着冰冷的网络,形成了一条诡异而高效的流水线。
我负责用最野蛮的方式砸开那些加密的铁箱,把里面混杂着珠宝和垃圾的东西一股脑地掏出来,堆在地上。
沈心怡负责跪在地上,用最精细的工具,把掏出来的东西快速分类、清洗、拼接,从无数垃圾中寻找那些沾着血的蛛丝马迹。
而陆小凡,那个瘸腿的魔鬼,则负责闭着眼睛,仅凭我们描述的气味和手感,就告诉我们,哪些痕迹是那头巨兽留下的,哪些又只是风吹过留下的假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燃烧我们的生命。
地下室里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沈心怡指尖敲击键盘时发出的、如同暴雨般的密集声响,另一种则是服务器散热风扇因不堪重负而发出的、越来越尖锐的嗡鸣。
“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心怡忽然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沉闷的空气。
她指着屏幕上一个由无数细密如蛛网的线条构成的资金流向图。
“一个集群,至少四十七家注册在开曼、维尔京、百慕大这些避税天堂的空壳公司。它们之间在进行着毫无任何商业逻辑的、高频次的资金交换,就像一群蚂蚁在搬运一块看不见的糖。”
“这不就是最标准的‘旋转木马’式洗钱网络吗?”我扫描了一眼数据结构,立刻得出了结论。
“不止。”沈心怡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她推了推鼻梁上的AR分析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这些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名单里,有几个名字……很扎眼。”
她说着,双手在键盘上幻化出残影,迅速从公开的商业数据库里调出几份经过交叉验证的资料。
几个清晰的名字和头衔,被她用刺目的红框精准地标注了出来。
一个镜州市现任的议员,主管城市规划审批。
一个主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关键部门主管,手握数百亿项目的招标大权。
还有一个……是“智慧天网”监控系统项目早期的一个核心技术承包商的法人代表。
一瞬间,我所有的运算线程仿佛被高压电流击穿,陷入了长达零点零三秒的逻辑停摆。
海量无意义的错误代码像决堤的洪水,刷满了我的内部视界,那是一种纯粹由0和1,构成的,冰冷的恐慌。
原来,这个我们一直在追查的黑暗帝国,它的根须早已像癌细胞一样,深深扎进了这座城市的肌体里。
它从我们每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养分,早已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查一下……”通讯频道里,陆小凡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沉,像一块被水浸透的石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跟十二年前,‘衔尾蛇事件’有关的日期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