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落在案上摊开的宫中仪仗图录上。苏桐指尖轻压绣片边缘,将那半枚云雷纹缓缓移向图录残角。纹路严丝合缝,转折处的弧度、间距的疏密,竟无一处偏差。
她抬眸,对候在一旁的亲卫道:“取朱砂笔来。”
亲卫递上笔,她未接,只道:“拓下这一页,原样封入密匣,不得经任何人手。”
亲卫领命退下。她低头再看那绣片,银线冷光映着晨色,背面一行小字清晰可见:“陈记承制,天启三年冬。”
三年前,陈掌柜因“账目不清”被逐出宫,再无音讯。如今看来,非是账目有误,而是他认出了这纹样——不该出现在民间匠人手中的宫制纹饰。
她翻开户部备份的陈记账册副本,指尖停在最后一笔记录上:“皇后仪驾帘帷修补,用素银嵌丝三钱。”
素银嵌丝,非市售之物,专供宫中绣作坊。而袖扣所用材质,正是此类银丝压模而成。
纹样一致,材质相同,用途却截然不同。宫中用于仪仗,民间却成了刺客信物。她心中已有断定:此非巧合,而是同一源头流出的双面之物。
她合上账册,唤女官入内。
“老绣娘后事如何?”
“已入殓,其女守灵,不肯见人。”
“她抱的那布包,可还留着?”
“在我处。”
女官取出布包,打开,那块未焚尽的绣片静静躺在绢布上。她伸手取出,指尖抚过针脚。南地双绞法,细密如织,非寻常绣娘所能为。她忽而想起,边军旧部中有一支专司伪装与传信的暗营,所用信物便以双绞针法绣记,以防伪冒。
缠丝毒,南地制;银匠,南地人;针法,南地技。三者皆指向一处——南疆。
她命人取来药材记录册。昨夜石灰水试毒,终现淡青,确为缠丝无疑。此毒宫中无载,唯边军曾用于制敌,后因手段阴损被禁。如今重现京中,必有旧部暗中流转。
她提笔写下一行字:“查南地流散医者,近五年可有入京踪迹。”
交予亲卫:“此令不得经内侍省,直送尉迟将军心腹。”
亲卫刚退,另一人入内,是负责城南匠役排查的暗哨。
“查到了。”那人低声道,“工部签到簿角落寻得一册未归档名册,其中有一人三度入宫,皆以‘补绣金线’为由,名为沈九,南地人,擅制仪仗银饰。”
苏桐抬眼:“画像可得?”
“有。”
画卷展开,一名中年男子立于案前,肩宽背直,左手微曲,似有旧伤。她凝视片刻,取出刺客身形记录对照。肩宽相差不足半寸,步距一致,连站立时重心偏右的习惯都相同。
“最后一次入宫是何时?”
“七日前,皇后仪驾出宫前一日。”
她眸光微沉。次日,老绣娘焚样失语;第三日,刺客现身勤政殿。时间环环相扣,如棋局布定。
她命人取来沈九过往行踪记录。此人三年前曾因“私改纹制”遭内侍省申斥,后销声匿迹,近年却因修缮宫中仪仗屡次入宫。每次皆由内侍省特批,经手宦官皆为守旧派亲信。
她将袖扣、绣片、图录拓本并列案上,取朱笔蘸墨,逐一勾连三者纹路。云雷纹自绣片起,经袖扣延伸,终与图录完整衔接,拼成一枚闭合符纹。
她提笔在旁注:“云雷半符制——持半者行令,掌全者发令。”
信物体系已明。幕后之人以宫中仪制为掩,私制信符,分授执行者。沈九制袖扣,刺客持符入宫,内应放行,毒药备妥,时机精准。每一步皆有依托,每一环皆有归属。
她再翻工部记录,查沈九银料来源。常规登记中,其材料皆由工部配给,无可疑之处。但她知,若真有私铸,必不走明账。
她提笔另写密笺:“查沈九近三年私购银料去向,重点追查是否出自贵族私坊,尤注意是否有熔铸重打痕迹。”
交予最信任亲卫:“此令不得经内侍省中转,不得留字迹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