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晃,映在紫檀匣一角。苏桐正欲合上盖子,内侍疾步而入,手中捧着两封朱漆封口的急报。
她接过拆开,目光一寸寸扫过纸上字迹,指节轻轻压住纸边,未发一言。片刻后,她将文书置于案头,转身取下墙上的青缎披风,系扣利落。
“备车,出宫。”
内侍惊疑:“昭文殿尚未早议,大人不召同僚商议再行?”
“此刻议事,不如早一步踏进北境土。”她径直迈步而出,裙裾划过门槛,不留迟疑。
宫门外,钦差已执旨待发,马蹄焦躁地刨着地。苏桐快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一道手令,递予传旨官:“原谕收回,另传八字——设听言会,暂缓追责。”
钦差怔住:“可这是陛下亲批……”
“明日他若问责,我自承之。”她不再多言,登上马车,帘幕垂落。
一路北行,天色渐沉。沿途所见,村舍闭户,道上偶有百姓拖家带口南迁,背影仓皇。一名老妇抱着孩童坐在路边石上,脚边是打翻的陶罐,奶浆渗入尘土。苏桐命车夫停下,亲自下车递上干粮袋。老妇抬头,眼底满是戒备,直到看清她衣襟上的五纹徽记,才低声道谢。
“你们大雍人说和,我们信了。可西狄汉子昨夜烧了我家草棚,说我们偷牛……可我们连一头都养不起。”
苏桐默然良久,只将水囊也留下,轻拍孩子肩头,返身登车。
黄昏时分,云脊驿已在眼前。黄土夯墙,旗杆斜立,尉迟凌峰亲自率兵迎于辕门之外。
“苏大人亲至,末将未曾远迎。”他抱拳,声音低沉,“昨日乌桓与西狄在草场动刀,死了两个牧民。军中已有将领请命围剿。”
“不杀一人,才能救千人。”苏桐下了车,风卷起披风一角,“我要见五族长老,明日开听言会。你可借我这驿站一用?”
尉迟凌峰皱眉:“他们未必肯来。南诏贵使今晨还放话,宁可退盟也不娶西狄女。”
“那就让他们把恨话说尽。”她抬步向前,“话讲透了,刀才能放下。”
东厢房内,灯芯剪过三次。五份陈情书摊在桌上,墨迹各异,纸张粗细不一。南诏一页写得极密,字字如刻:“婚配乃血脉大事,岂容杂种污我宗祠?”西狄一张则简短粗厉:“草界分明,逾者当斩。”乌桓那份最薄,只一句:“税重马瘦,何谈守约?”
她提笔,在空白竹简上写下一行小字:非不愿融,实不知如何共存。
窗外,草原夜风呼啸,远处仍有火光跳跃,不知是炊烟还是余怒未熄。
次日清晨,驿站主堂大门敞开。五方席位依方位铺开,各族旗帜悬挂其后。苏桐立于中央台前,未着官服,只穿素色深衣,腰间佩玉无纹。
南诏长老拄杖而入,白须颤动,目光扫过西狄代表时冷冷偏头。西狄首领披狼皮大氅,靴上沾泥,进门便将一杯清水泼于地,意为“洗净污土”。乌桓使者默默落座,袖口磨破一角。
苏桐未请安,亦未致辞,只命人抬上五只陶碗,盛满清水。
“诸位可知这水从何来?”
无人应答。
她指向北方:“此源出自雪岭融泉,流经乌桓牧场,再过西狄坡地,经南诏谷口,终入我大雍河渠。你们喝的,是我喝的,也是彼此共饮之水。”
南诏长老冷哼:“水可同饮,血不可混。”
“那请问长老,您孙儿昨夜发烧,可是用了西狄医师送来的退热草药?”
老者一滞。
苏桐继续:“三日前,乌桓孩童误食毒菇,是谁连夜骑马百里,请来南诏药师解毒?又是谁的族人,曾在暴风雪中救起迷途的西狄商队?”
她环视众人:“你们记得仇,可还记得恩?”
西狄首领霍然起身:“我们记得!可你们南诏人霸占南坡二十年,春日不让放牧,秋日又抢割草料!说是通商,却抬价三倍!这叫共存?”
“那你烧人家粮仓就对了?”南诏青年猛地站起,“我妹妹被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