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将铜印轻轻推至案前正中,指尖在边缘停了片刻。晨光斜照进来,印面泛起一层淡青色的光。她未及用茶,内侍已捧着厚厚一叠奏报快步而入。
四州急件,皆言难行。
顺安州禀报技院所需石料无处采买,民间匠户多推诿不接官工;湖州请增教员月俸,称现有银两难以维持学堂开销;常溪州更直言,派去主持技院的军匠虽有手艺,却看不懂图纸上的尺寸标记,几番试造皆废;最棘手的是平阳州,户部调款迟迟未到,地基尚未动土,地方官吏已在街头听闻民怨。
苏桐静坐片刻,提笔在每份奏报上批下“即查”二字,命人火速送交六部留守主事。她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那幅十年进程图,目光落在“首期建设”一栏。原定三月内四州齐动,如今才不过十日,已有三州卡顿。
她唤来内侍:“持印往户部,特支令今日必须启用。四十万两分四路拨付,优先保障平阳与顺安。”
内侍领命而去。她转身翻开工部存档,一页页翻过陈年器械图样,纸页泛黄,线条粗疏,多沿旧制,未见改良。她合上册子,召来工造司主簿:“即刻遴选通晓算术、能解图样的小吏,组成参议组,三日内拟出简化施工手册。要让识字不多的匠人也能看懂。”
主簿迟疑:“若简化过度,恐失精度。”
“我们现在不是造御器,是建学堂。”她语气平直,“能让百姓住得稳的房子,才是好房子。你只管把尺寸标清,步骤列明,其余不必顾虑。”
主簿退下后,她取出去年科举落第士子名册,逐页翻阅。三千余人,皆通文墨,却因一试之差无缘仕途。她提笔写下新令:凡愿赴四州执教或协理工务者,三年期满经考核合格,可授从九品职衔,视同举人待选。
礼部得知此令,派人前来劝阻,称此举恐乱选官体制。
她只回一句:“国家要人,不是要规矩。”
当夜,议事厅灯火未熄。她召集礼部、太学派出的讲习班筹备官,亲自拟定课程纲要。“识字、算术、基础匠理三项并重。”她圈出重点,“不考经义,不背典章,只问能不能读告示、算田亩、修水车。”
有人低声议论:“这般教学,岂非贬低儒业?”
她抬眼看向众人:“去年青州水患,堤防告示贴出三日,无人能解其意,终致溃坝。若当时有一人识得‘水位超限,速迁高地’八字,百人性命可保。你们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堂下默然。
次日清晨,玄烨宸遣人召她入勤政殿。
皇帝坐在案前,手中正拿着一份密奏,面色沉静。他抬头看她:“有御史弹劾你擅动国库,称新政未见寸功,先耗巨资,劳民伤财。”
苏桐立于殿中,神色未变:“臣已将四州实情整理成表,呈于陛下。”
内侍接过文书递上。玄烨宸一页页看去,眉头微锁。表中详列各地困难类型、应对措施及预计缓解时间,条分缕析,无一遗漏。
“你可知,若这些举措仍不成?”他缓缓开口,“不只是你一人担责,整个朝局都会动摇。”
“臣知道。”她声音平稳,“但若因怕失败而不做,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该缓一缓?等准备更足些再推?”
“准备永远不会有十足。”她答,“百姓等不起。昨日收到快报,平阳州已有孩童因误饮浊水染疾。若学堂早建半月,便能教他们辨水清浊。我们不是在等条件成熟,是在追赶已经发生的损失。”
殿内寂静。
良久,玄烨宸轻声道:“你说,若一年内不见实效,甘愿辞职谢罪?”
“臣言出必行。”
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清明:“朕信你一日,便撑你一日。但你要记住,这不只是你的新政,是朕与你共担的国策。”
“臣不敢忘。”
她退出大殿时,天色阴沉,细雨初降。回到议事厅,讲习班首批学员名册已送至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