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殿角轻轻晃动,映得御案前那叠纸页边缘泛出微黄。苏桐立于阶下,手中捧着三份誊抄整齐的册子,指尖压着纸角,未有半分颤抖。
半个时辰前,她将《试用记录》与《本草拾遗》批注呈递尚仪局,只言一句:“请陛下容臣当面陈情。”此刻殿门已开,皇帝端坐上方,目光落于案上文书,尚未开口。
周太医立于太医院众人之前,衣袖微扬,声音陡起:“此女私聚宫人,散药无据,若不严加惩戒,宫中规矩何存?医道圣洁,岂容妄加染指!”
苏桐抬眸,神色不动。
“周太医所言‘私聚’,可指西阁门前自愿前来问询草木用法之人?”她语气温和,“她们未曾跪拜,亦未称医求治,仅问一句‘这叶子煮水喝,是否伤身’。我答:‘性寒,体虚者少用。’如此而已。”
她顿了顿,将手中册子递上:“此为七日以来,凡曾取用茶饮者名单,共四十三人。其中咳嗽者十九,经痛者十一,夜不安眠者八,余者皆因风热或体倦而试用。每例皆记症状、用量、反应。三十七人症减,无人加重,惟一人服后头晕,停用即安。数据在此,请陛下与诸位太医过目。”
皇帝眉梢微动,伸手接过,一页页翻阅。纸上字迹工整,病症列明,用药清晰,甚至标注了宫女所在宫区与职司。
周太医冷哼一声:“纸上写得再好,也是妇人之见!你可知药性相冲,轻则无效,重则伤命?金银花配薄荷,虽皆清凉,然过寒损阳,久服令人四肢无力——此等常识,你可懂否?”
“《千金方》载:‘金银花主热毒,疗痈肿,解疫气。’”苏桐不疾不徐应道,“《唐本草》言:‘薄荷除风热,清头目。’二者皆属轻宣之品,非猛药峻剂。若用于风热初起,咽喉肿痛,正合其宜。至于‘损阳’之说,乃指长期大量服用,或体质本虚者误用。我所配茶饮,每剂不过三钱,且限轻症调理,何来久服之虞?”
她转向周太医:“敢问,太医院平日为宫人开方,可曾因甘草调和诸药而弃用?可曾因生姜辛温而禁食?若因惧寒凉而不许用清热之物,则夏日中暑,又当如何施治?”
周太医脸色一沉:“你竟敢质问我?”
“非敢质问。”苏桐垂眸,“只是请教。医者之道,在辨证施治。同是咳嗽,有风寒、风热、燥咳、痰湿之别;同是腹痛,有气滞、血瘀、虚寒、实热之分。若一概禁之,不分寒热虚实,岂非闭目行路?”
殿内一时寂静。
一名老太医拄杖而出,声如沙砾:“你说有效,可有亲眼见证?莫不是编造病案,欺瞒圣听?”
苏桐点头:“自然有证。”
她抬手示意,两名宫女自殿外缓步走入。一人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另一人虽身形瘦弱,却能自行站立。
“这位春桃,三日前咳血不止,卧床难起。”苏桐指着前者,“服金银花薄荷甘草茶,一日热退,三日咳止,今晨已能洒扫庭院。”
春桃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奴婢原以为活不过这个月……昨夜睡得安稳,今早还能吃下半碗粥。”
另一名宫女福了福身:“奴婢名叫柳枝,经期腹痛多年,每月卧床两日。昨日用了姜艾包热敷小腹,今早只觉微胀,竟能走动。”
周太医张口欲言,却被苏桐抢先开口:“我不称医,不开方,不收礼,不立诊。所做之事,不过是将草木本性告知他人,由她们自行决断。若连这点知情之权也无,岂非令人生死皆系于人手?”
皇帝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既不通医典,何以知配伍之理?”
“臣妾不曾自诩通晓医典。”苏桐坦然道,“但识得几味常见药材,略知其性。金银花清热,薄荷疏风,甘草缓急,皆载于古籍。我只是依症轻重,调其比例,如同厨者调味,咸淡自衡。”
她取出一只小炉,置于殿中石台上,亲自投药入罐:“今日煎此三味,请陛下与诸位太医观其色、闻其气、察其变。”
火苗舔舐罐底,药香渐起。初时清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