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父皇对此也一直蒙在鼓里?
这个念头让李承乾不寒而栗。
如果连父皇都无法掌控的暗流就潜伏在宗室深处,那他这个太子,又算什么?
岂不是时刻坐在火山口上?
“赵郡王,李孝恭!”
李承乾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裴矩,那眼神里交织着极度的震惊、无法消解的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疯狂,
“裴公!此言当真?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天家血脉,关乎社稷根本!若有半字虚言---”
裴矩迎着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缓缓放下捻须的手,轻轻拢在袖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太子殿下,老朽今夜所言,字字句句,皆有所本。只是时移世易,证据难寻。赵郡王位高权重,深得陛下信重,此事若无铁证,便是滔天祸事,非但动不了其分毫,反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如古井般幽深,
“殿下若欲深究,务必慎之又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老朽言尽于此。”
“慎之又慎?”
李承乾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他当然知道要慎之又慎!
可他现在还有多少“慎”的余地?
一条毒蛇就盘踞在他通往龙椅的阶梯旁,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一阵锐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暴戾。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
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感。
裴矩这只老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如此要命的消息抛出来。
他图什么?
仅仅是为了换取自己未来对裴氏家族的承诺?
这固然重要,但似乎还不够。
“裴公,”
李承乾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控制,尽管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紧绷,
“今夜之言,字字千钧。孤,铭记于心。”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灼灼地再次锁定裴矩,
“裴公深恩,孤必不相忘。他日,必有厚报!”
他刻意加重了“厚报”二字的语气,这是再次强调那份关乎裴氏家族未来数十年荣华富贵的承诺。
裴矩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温和的、带着谦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的秘闻从未被提及过。
他站起身,对着李承乾躬身一礼:
“殿下言重了。老朽身为臣子,为殿下分忧,为社稷尽忠,乃是本分。何敢奢求厚报?”
礼数周全,言语得体,滴水不漏。
“好,好一个为社稷尽忠。”
李承乾也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属于储君的、带着压迫感的锐利,
“裴公拳拳之心,孤深为感念。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而充满试探,
“此事牵连甚广,后续如何着手,孤尚需仔细筹谋。裴公老成谋国,见多识广,不知可还有未尽之言,能助孤一臂之力?比如,那徐师谟可能的去向?或是当年在窦建德处,可还有何人可能知晓更多内情?”
他紧盯着裴矩的眼睛,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必须榨出这只老狐狸肚子里所有的存货!
裴矩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缓缓摇头:
“殿下,老朽所知,已尽数禀告。徐师谟行踪成谜,当年窦建德处知晓此等秘事者,恐怕也早已零落殆尽。此等深宫秘辛,知道的人,本就是越少越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