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旅行途中,把不谙世事、被艺术浸润得过于感性的母亲哄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在那张简陋的结婚登记表上按下了手印。
妈妈图他什么?才华?家世?财富?什么都没有。
她或许只是图那一刻的浪漫和虚幻的承诺。
可这个男人,太窝囊了。
楚子航的目光重新落回驾驶座上那个正试图从后视镜里捕捉他反应的背影。
那张曾经能哄得母亲“神魂颠倒”的嘴,此刻只能笨拙地吐出炫耀免费健身房和蒸气浴室的苍白话语。
巨大的落差和讽刺感,像车窗外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浸透了他的胸腔。失败的不是啰嗦,是啰嗦背后那份无法兑现承诺的、令人窒息的窝囊。
暖风吹拂,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空调冷气似乎正丝丝缕缕地钻进后颈,带来一种闷闷的痛感。
楚天骄的目光在后视镜里逡巡,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话题,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
“儿子,后面…暖气够热不?”
楚子航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的手上。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力道
“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司机一样说话?”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楚天骄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
车厢内瞬间只剩下爱尔兰风笛哀怨的尾音和引擎的低鸣。
楚子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椅背,死死钉在楚天骄僵硬的脊梁上。
他心里在无声地敲打:你明明每个月有一次探视的机会,白纸黑字写着的!但你一次都没来。
你是我爸,明白吗?你不是我的司机!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那间狭窄破旧、只有几十平米的出租屋。
小小的男孩骑在男人宽阔但汗湿的背上,咯咯笑着,简陋的灶台前,年轻美丽的女人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饭菜的烟火气和一种叫“家”的、虚幻的温暖。
楚天骄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好几下,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模糊。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干涩的问话,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楚子航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速流淌的、被雨水扭曲的黑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无波
“跟以前一样上午起来弄猫,下午出去买东西,晚上跟那些阿姨玩。”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迈巴赫庞大的车身在空旷的岔路上平稳行驶,隔绝了风雨,却隔绝不了车厢内那无形的、冰冷的隔阂。
最终,楚天骄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沉重的嘱托
“…照顾好你妈妈。”
楚子航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讽刺意味的弧度。
他清晰地说道
“知道,按你说的,晚上睡前盯着她喝牛奶。”
这是这个男人作为“父亲”唯一出场要求并被严格执行的事情。
这也是妈妈从小的习惯——一杯热牛奶,加半勺糖。据说这样,夜里才不会睡睡醒醒。
暖风吹拂着楚子航冰冷的侧脸,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