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会爬出潮湿的栖身之所,拿起他的工具,开始例行公事。他会用油布反复擦拭骑士的关键关节,尽管雨水很快又会将它们打湿;他会用小锤轻轻敲击装甲板,聆听声音判断是否有内部裂纹;他会检查每一个看得见的螺栓是否松动,每一条暴露的管线是否有磨损的迹象。他的动作缓慢而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这似乎成了他在这片混乱和死亡中,唯一能抓住的、具有秩序和意义的事情。通过维护这些钢铁巨人,他或许在试图维护自己内心某种尚未完全崩溃的东西,或者说,仅仅是为了度过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
爱丽丝有时会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用大锤和玩笑对抗绝望的老兵,如今变得如此沉默而专注。她明白,这不是热爱,也不是责任感在驱使,这仅仅是一种……度过时间的方式。在炮击的间隙,在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漫长煎熬里,除了紧握武器盯着前方灰蒙蒙的地平线,总得找点事情做,让自己的手和大脑不至于彻底空闲下来,否则,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虚无感就会像泥水一样淹没你。
阵地周围,尸体的处理越来越成问题。泥泞和持续的交火使得妥善掩埋变得极其困难。一些尸体被草草塞进弹坑或用泥土稍微覆盖,但很快又会被新的炮火翻出来。空气中那股甜腻而腐朽的气味越来越浓,即使在寒冷的雨天也无法完全驱散。老鼠变得异常大胆,在夜间窸窣作响。
爱丽丝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似乎已经死去了,和珀金斯、戴维斯他们一起,埋在了这片弗兰德斯的泥沼里。剩下的,只是一个会呼吸、会移动、会机械地完成任务的空壳。寒冷、饥饿、疲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构成了她存在的全部。她不再去想象未来,因为未来似乎只有更多的泥泞、更多的炮击和更多的死亡。她只是活着,凭借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本能,紧握着手中冰冷的步枪或工具,在这由铁锈、泥浆和麻木构筑的五十米地狱里,一天又一天地熬下去。老约翰的锤子敲击钢铁的声音,成了这片死寂之地唯一规律的、令人安心(或者说,令人习惯)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