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娜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大麦茶,喝了一口,“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谈事情在仓库也能谈。”
“不麻烦。”李朴给她添了点茶,“上次仓库的事,刘哥态度不好,我一直想给您赔罪。而且我是真心觉得,您办事公正,不像有些官员,就知道刁难人。我们中国人在海外做生意,图的就是个踏实,遇到您这样的长官,是运气。”
菜很快就上齐了。刺身拼盘端上来时,冒着白气,冰块上铺着厚切的三文鱼,透着新鲜的粉;金枪鱼是深红色的,纹理清晰;北极贝带着淡淡的甜。加州卷上撒着鱼籽,咬一口“咯吱”响,裹着牛油果的香。天妇罗炸得金黄,裹着薄薄的脆壳,蘸着萝卜泥酱汁,一点都不腻。
阿莉娜学着李朴的样子,用筷子夹了块三文鱼,沾了点酱油和芥末。刚放进嘴里,她的眼睛就亮了:“好吃,比本地的炸鱼香多了,不腻。”
李朴给她倒了杯热清酒,浅绿色的酒液在杯子里晃,冒着热气。“这是清酒,度数不高,加热了喝,暖胃。”
阿莉娜抿了一口,辣中带甜,喉咙里暖暖的,点点头:“不错,比我们本地的棕榈酒温和。”
两人边吃边聊,李朴没提罚款的事,只聊些轻松的。“我上次去塞伦盖蒂,正好赶上角马迁徙,”他嚼着天妇罗,“成千上万的角马往马拉河冲,鳄鱼在水里等着,那场面,一辈子都忘不了。坦桑的天空真蓝啊,比国内的蓝多了,晚上能看见银河。”
“你喜欢这里就好。”阿莉娜放下筷子,看着窗外的大海,“我们坦桑人都很友好,尤其是对中国人。我小时候,家旁边就住着个中国医生,给人看病不收钱,我发烧的时候,还是他给我开的药。”
“是啊,我们刚来的时候,语言都不通。”李朴接过话头,语气诚恳,“买东西的时候,黑人老板怕我们被骗,还帮我们砍价;车陷泥里了,路过的工人二话不说就来帮忙抬。上次我们给寺庙装空调,那些师傅也特别好,还请我们吃腰果。”
他顿了顿,舀了勺拉面汤,慢慢说:“我们也想好好在这里做生意,合法纳税,雇当地人干活,给他们发工资。上次少申报那二十七台空调,真不是故意的——我们第一次进口,报关单是货代帮忙填的,他没跟我们说清楚要按实际数量报,我们也糊涂,就稀里糊涂少报了。等我们自己盘库存发现的时候,您就上门了。”
阿莉娜没说话,喝了口清酒。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浪花的湿意,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罚单还没录入系统,没正式开出来。”
李朴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白了。他强压着激动,声音也放低:“您的意思是……”
阿莉娜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没平时那么冷硬:“你们明天一早就去税务局,找征管科的姆贝基,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把补税的钱交了,再写份情况说明,就说第一次进口,对申报流程不熟悉,不是故意偷税漏税。我跟姆贝基打个招呼,按最低标准罚点滞纳金就行,几万先令的事。”
李朴的心里瞬间松了,像压了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起身,端起酒杯,对着阿莉娜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低:“谢谢妈妈,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办,绝不耽误。”
阿莉娜笑着摆手,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酒液在杯子里晃出涟漪:“喝酒吧,菜要凉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连衣裙上,泛着暖光。海浪拍着礁石,声音规律得像心跳。桌上的刺身还冒着白气,清酒的香味混着海风,飘得满室都是。李朴看着阿莉娜吃章鱼小丸子的样子,嘴角沾了点酱汁,像个孩子,突然觉得,再威严的人,也有柔软的一面。
这顿午饭,吃得很慢。没人再提罚款,没人再提工作,只聊大海,聊风景,聊那些藏在日子里的小温暖。风铃响着,海浪拍着,阳光暖着,周日的时光,终于有了该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