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丝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小径上那两个迅速远去的背影——林衍的孤峭如松,了尘的踉跄却执拗。
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檀木念珠。那串陪伴他数十年、象征无上禅功的佛珠,在白日听闻玄清观惨剧时,便已被他失控的巨力捻断。此刻,仅存的这半截,正被他握在掌心。随着林衍和了尘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握珠的手背上,枯槁松弛的皮肤下,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被激怒的蚯蚓般根根暴凸、虬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坚硬的檀木彻底捏成齑粉!
一股庞大而压抑的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在他枯槁的身躯内疯狂奔涌、冲撞!那是属于大梵音寺首座的滔天怒意!是对宗门禁地被破、囚徒脱逃的震怒!是对门下弟子公然叛寺追随囚徒的耻辱!这股力量一旦爆发,足以引动后山禁制,发出惊天动地的警报,唤醒沉睡的整座寺院!数百武僧将倾巢而出,布下天罗地网!那两个身影,顷刻间便会被愤怒的佛光撕成碎片!
玄苦的手,几次微微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撼动山岳的佛力微光。只需一个念头,一道法诀,雷霆便会降下!
然而…
就在他指尖佛力即将喷薄而出的临界点,林衍在地牢中那平静却字字如刀的话语,再次如同跗骨之蛆,狠狠钻入他的脑海!
“闭口禅…修的是逃避之心…”
“修的究竟是禅定,还是不敢面对世间污浊、内心惊惧的懦弱?”
“禅,不该是龟缩的壳…”
每一句,都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此刻内心最深处那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与动摇!玄清观的血海,清虚子的入魔…这些难道真的与佛门数十年来的“闭口”无关?难道林衍…这个被他视为邪魔外道、打入地牢的人…反而点破了某种可悲的真相?他这数十年的枯坐,这闭口不言的苦修,在玄清观那滔天的血光面前,显得何其苍白!何其…懦弱!
那抬起的、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手,终究…没有挥下。
指尖那一点足以引动雷霆的佛力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摇曳了几下,最终…不甘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只留下掌心那半截断裂的念珠,被捏得更加变形,几乎要嵌入他枯槁的皮肉之中。
玄苦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彻底失去了生机的石像。只有那双死死盯着下方小径尽头——林衍和了尘身影最终消失之处的眼睛,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风暴:震怒、耻辱、惊疑、自我拷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重的疲惫与茫然。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与夜色,死死烙印在那两个消失的背影之上。
夜风吹过他赤金袈裟冰冷的边缘,发出细微的呜咽。他站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座被遗忘在时光洪流中的孤岛,周身弥漫着无声的惊雷与滔天巨浪,却最终归于死寂。
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玄苦凝固如石像的身影,无声地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