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过,便是寒衣,乃是祭拜先贤之日。
虽说是家宴,却也设在了乾清宫正厅,珍馐美馔,丝竹不绝,热闹非凡。
清越的琵琶声忽起,如珠落玉盘,淙淙泠泠。
四公主谢汐照端坐殿中,一曲《长贺》自她指尖流泻,轻快明朗,似春风拂过柳梢,又似清泉跃过石涧。
曲毕,她盈盈起身,敛衽为礼,声音清婉:“愿父皇身体康健,愿大周万寿无疆。”
皇帝抚掌而笑,眼中尽是赞许:“我儿其心可嘉,婕妤教养有方,当赏。”
“陛下说的是。”皇后含笑接话,目光温和地掠过陈婕妤:“四公主知书达理,蕙质兰心,陈婕妤也是有功了,这位分也该晋一晋了!”
陈婕妤早已喜不自胜,忙行至殿中,伏身谢恩:“多谢陛下、皇后娘娘,嫔妾与公主感激不尽。”声音微颤,眼角已见泪光。
她在宫中谨小慎微多年,不求争宠只求公主平安长大,眼下公主已经十七了,她的位分能晋一晋,公主的婚事便能再好一些。
皇帝见她欣喜落泪,心中亦有动容,沉吟片刻道:“那便晋为嫔,朕再赐你一个封号,嘉者赞也美也,方不负你一片拳拳之心。”
陈婕妤——如今是嘉嫔了,顾不得珠泪涟涟,再次叩谢圣恩。
“恭喜妹妹,这大喜的日子合该开心才是。”丽嫔最是明白此等心情,艳羡之余也替她高兴,语气诚挚。
贤妃也难得开口,笑道:“嘉嫔妹妹快莫要哭了,日后公主出嫁,这眼泪怕不是要将咱们宫门淹了!”
众人皆笑,唯有顺嫔揪着帕子,悄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己承宠也有两年多了,明明恩泽不断,也不知这喜讯何时才来。
淑妃瞥见她神色,唇角悄然一撇,移开了目光。
这后宫里啊,怀上皇嗣是福气,生得下来才是本事,即便生下来了,若是个公主又有何用。
皇后将众人情态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顺势聊起了三公主的婚事:“汵音出嫁在即,虽说是开府另住,到底不如闺中自在。臣妾想着,不如办一场迎冬宴,宣各家小姐们进宫来,姑娘家一同玩乐也好松快些。”
说到这儿,她又看了一眼淑妃:“六皇子年已弱冠,正妃未定也就罢了,这侧妃却不好再拖了。”
皇帝点头,继而笑道:“如此也好,淑妃可有异议?”
谢晟面色一僵,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淑妃,并不敢多言。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也是这般想的呢!”淑妃笑吟吟应道,只是话锋一转,又指着不远处的谢禩,娇声笑道:“还有七皇子呢,皇后娘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七皇子生母低微,资质平庸,性子也木讷,眼下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慌忙起身行礼:“儿臣,儿臣悉听安排。”
“此事皇后做主就是了。”皇帝摆摆手,并未多言。
谢禩眼神一黯,手足无措地坐了回去,这瑟缩拘谨的模样本该在一众皇子中分外惹眼,可环首四顾,却没几个人施舍半寸目光。
谢清予冷眼旁观,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皇子如何,公主又如何,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果然,皇后眸光一转,落在谢清予身上,语气愈发温和:“公主们年岁也到了,陛下若有合意的少年郎,也帮臣妾掌掌眼。”
东宫有喜,没了沈家,太子地位反倒越发稳固,她不得不早作准备。
“娘娘所言极是,眼下正巧秋闱放榜,虽说只是举子试却也能窥见个中俊彦。”德妃不知何意,竟也出言附和。
皇帝思忖片刻,畅然笑道:“不错,我大周的公主,不论嫡庶当配天骄。”
好一个当配天骄!
谢清予垂眸冷笑。
大周虽无驸马不得为官之例,却是心照不宣地被革除在权力之外,世家大族出来的骄子又怎会尚公主呢!所谓的金枝玉叶,最后不过是利弊权衡后被推出去的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