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漫长到仿佛凝固了时间的拥抱,最终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沙滩般湿润而柔软的寂静。三人松开了彼此,身体分开了,但某种无形的纽带,却在泪水的洗涤和体温的交融中变得更加坚韧。他们依旧坐在感应椅的边缘,微微喘息,像三个刚刚从深海潜泳归来的人,肺部重新适应着富含氮氧的空气,灵魂却仍有一部分滞留在那压强巨大、光怪陆离的深渊。
最初的几分钟里,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他们自己逐渐平复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呼吸声。现实世界的轮廓——冰冷的金属控制台,闪烁的指示灯,弧形舱壁反射的柔和光线——如同褪色的照片,在视野中缓慢地、固执地重新显影。陈智林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节分明的手,它刚刚还紧紧拥抱过同伴,此刻安静地搁在膝盖上,属于一个名为“陈智林”的、拥有确定历史和身份的物理实体。这种归属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和珍贵。
然而,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对现实的确信,很快便被来自内部的、第一波微弱的涟漪所扰动。
那感觉起初极其细微,如同极远处深海传来的一次震动,通过船体结构隐约传递上来。陈智林先是感到太阳穴微微一跳,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充盈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压缩到极致,此刻正试探性地寻找释放的缝隙。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按压着额角。
几乎同时,他注意到旁边的傅水恒教授也做出了类似的动作。教授那双刚刚恢复清明不久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投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被一种专注的、如同侧耳倾听般的神情所取代。
“爷爷?”傅愽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和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一样,显露出少年的敏感。他似乎也捕捉到了两位长辈之间无声传递的微妙信号,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傅水恒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试图驱散一只并不存在的飞蛾。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默念某个刚刚在脑海中闪过的、无法理解的音节。
陈智林明白那感觉。那不是幻觉,也不是生理不适的余波。那是……记忆。是被那场宏大旅程的冲击暂时震散、封存在意识深处某个角落的碎片,开始松动了。
起初,只是些毫无逻辑的感官残像。
一股灼热感,并非来自皮肤,而是直接从意识深处腾起,伴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的能量咆哮的“声音”——那是近距离“感受”一颗年轻恒星内部核聚变的狂暴,是光子与引力在极致条件下的舞蹈留下的烙印。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抓不住,却让陈智林的胸腔一阵发闷,仿佛瞬间被投入了炼狱熔炉。
紧接着,是一片绝对的、连自身存在都几乎要消融其中的冰冷与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参照,只有一种缓慢、粘稠、足以冻结思维的虚无感。这是星际尘埃云的内部,是物质稀薄到极致的宇宙荒漠。这感觉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让陈智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抓住了膝盖上的布料。
“冷……”傅愽文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声地、带着困惑说道,“好黑……”
他没有经历陈智林刚才感受到的恒星灼热,却共享了那片冰冷的虚无。这表明,回流的记忆并非严格按照个人经历的顺序,而是像被打乱的拼图,随机地、以不同的碎片形式,涌入他们三人因共同经历而依旧存在某种微弱共振的意识场中。
傅水恒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理性的克制:“开始了……信息的……回流。”
他的话音刚落,第二波记忆的潮涌便以更清晰的形态袭来。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带着具体“画面”的片段。陈智林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绚烂到极致的色彩旋涡——玫瑰红的氢气云,丝绒蓝的年轻星团,金黄的电离气体河流,它们交织、旋转、拉伸,形成巨大无比的、如同宇宙之眼般的星云结构。这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