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玉笋几乎能想象出玄真子那微微蹙眉、带着审视和不赞同神情的脸。他大概觉得她行为无状,连门都不敢开吧?管他呢!反正形象早就毁了!
“嗯。” 门外终于传来一声极淡的回应。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是他弯腰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是沉稳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院外,玉笋才敢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果然,门口的石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用靛蓝色干净布帕包裹着的经书。
她飞快地探身出去,一把将经书捞了进来,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吓死贫尼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经书。解开那方靛蓝色的布帕(布料浆洗得发白,熨烫得一丝褶皱也无,带着一种清冷的、类似松针的味道),露出了里面的经书封面。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正是她早课时打瞌睡、流口水、最后还打翻供桌玷污了的那一本!慧明师太让她抄写《心经》作为惩罚,这本污损的《金刚经》大概是被静心师太她们收拾残局时,不小心混在杂物里,又被风吹到隔壁道观后院去了?
玉笋翻开经书。果然,扉页上那几行“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地方,还残留着她口水的洇痕,墨迹晕染开一片,显得格外刺眼和……尴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玄真子……捡到了这本经书。他还特意用这么干净的布帕包好,亲自送回来……
他看到了这滩口水污迹吗?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又像在菜园墙边那样,露出了那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带着无声鄙夷的眼神?然后,再拂一拂袖子?
玉笋的脸颊一阵阵发烫。这简直比当面被拆穿还要难堪!她的“罪证”,被最不想看到的人,以最郑重其事的方式送了回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 玉笋恨恨地想,“故意羞辱贫尼!用这种方式提醒贫尼早上的狼狈!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假正经!”
她越想越气,刚才因为画画而稍微平息一点的怒火又“噌”地窜了上来。她粗暴地将那本《金刚经》连同那方靛蓝色的布帕一起,塞进了桌子的最底层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做完这一切,她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肚子又开始疯狂地叫嚣。愤怒和羞耻感消耗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空白的宣纸,还有那团被她弄污的墨疙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一百遍《心经》……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她面前。
“抄……贫尼抄还不行吗……” 玉笋带着哭腔,认命地重新拿起笔。这一次,她连诅咒玄真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和绝望如同两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她颤抖着手腕,在崭新的宣纸上落下歪歪扭扭的第一笔:
“观……自在……菩萨……”
字迹虚弱无力,如同她此刻的状态。阳光透过小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她眼底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茫然。
那本污损的《金刚经》静静地躺在抽屉深处,靛蓝色的布帕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记录着这场荒诞修行中的又一次社死和来自隔壁的、冰冷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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