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刚过,料峭的风还裹着残冬的寒,却已带了丝破土的暖。
天是半晴的,云絮散在蓝底子上,像被扯碎的棉絮,阳光偶尔漏下来,洒在台下数万人的旧衣上,也洒在土台中央那面赤旗上。
风一掀,旗角扫过台边的枯草,竟似要把那点绿芽都染得更艳些。
张远站在土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数万人,指着那面猎猎作响的赤旗,声音陡然提高:“有人问,为何是这面旗?”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我听到一些读过书的人在议论,按那劳什子天命五德,汉属火德,咱们要反,就得挂水德的黑旗、土德的黄旗,方能‘顺天应人’。”
“顺天?应人?”
张远猛地提高声音,像一鞭子抽在人心上,“我倒想问问,那些天天研究天象、掐算谶纬的家伙,有谁肯低头看看这人间?
看看路边饿死的孩子、被地主抢走口粮的老农、被官兵鞭子抽得满地滚的流民!
他们知道什么叫疾苦?”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风卷赤旗的猎猎声。
“他们只会说‘天命’‘天意’,说天子的权力是老天爷给的,天子犯错,自有上天打雷劈他。”
张远的声音带着嘲讽,“还教咱们百姓,要好好跪着,侍奉君王官吏,就像侍奉爹娘——
所以有了‘君父’‘父母官’这等屁话!还说什么‘三纲五常’,不许咱们抬头看!”
他往前一步,几乎站在土台边缘,目光如刀:“可这世道早颠倒了!究竟谁是谁的父母?谁配代表天意?”
“生我养我的是爹娘,喂饱那群官老爷的,是咱们汗珠子摔八瓣种出的粮食!”
张远指着台下的百姓,又指向自己,“他们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哪一样不是咱们拿命换的?要说‘父母’,咱们才是那群废物的爹!”
“对!”周仓第一个吼起来,随即汇成山呼海啸的响应。
“民心才是天心!民意才是天意!”
张远振臂高呼,“这世间最大的天,不是头顶那片云,是咱们脚下千千万万受苦人!”
他话锋一转,望向远方:“我敢断言,过不了多久,定会有人按那五德把戏,竖起黑旗黄旗,喊着苍天已死,这样天、那样天当立的口号。
让他们喊去!”
“咱们就认这面旗!”张远指着赤旗,声音斩钉截铁,“为什么是赤色?”
他抬手按在自己胸口,又指向台下的士兵:“因为这是鲜血的颜色!
是饿死在路边的百姓流的血,是战死在山头的弟兄流的血,是你我身上正在热着的血!”
“咱们就是要用这血,染红一面面旗,染红这片被压迫的土地,染红这昏暗的天!”
张远的声音带着决绝,“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换一个没有等级、没有压迫的新世界——
那里没有皇帝,没有国王,没有高高在上的老爷,只有咱们自己当家做主!”
人群里爆发出呜咽般的呐喊,刘兰抹了把眼角的泪,王红死死攥着拳头往前挤了挤;李大目看着周围激动的人,眼神里第一次没了之前的警惕,多了丝茫然。
“有人说‘蛇无头不行’,总得有个头领。”
张远放缓了语气,“没错,得有人带头开路,但绝不能是世袭的帝王!
尧舜时代,大家选贤能当首领,有事商量着来,那才叫正道!
夏商周传下来的世袭玩意儿,咱们不稀罕!”
“我张远在此立誓,绝不称王称帝!”
他举起右手,掌心对着数万百姓,“咱们做事得有名目,这支部队,就叫‘人民军’——为人民服务,为人民做主,为天下百姓打仗,为劳苦人争天下!”
“我和弟兄们一样,都是带兵的,就叫‘将军’。
将军议事,总得有个人主持,那就叫‘首席将军’,但这位置,能者居之,绝不父传子、子传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