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地聚在一起,话题却不再是慷慨激昂地抨击时政。
“王侍御,听说你日前上了一本,论及漕运损耗之事?”一位年轻的翰林试探着问一位面容清癯的御史。
那王御史捋了捋胡须,神色平静:“不错。漕运关乎京师命脉,损耗巨大,历年皆是顽疾。老夫查阅了江西清丈后的粮赋数据,发现田亩清晰、征缴有序,可大幅减少中间环节的盘剥与虚报。故而建议,或可参照江西‘官田竞标’之精神,对漕运沿线某些糜费甚巨的仓廒、码头管理,试行‘招商承包,定额上缴’之策,以期减少损耗,充实国库。”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用的也是江西的“成功经验”,核心却是引入了民间资本和管理,这在新政之前,是他们极力反对的“与民争利”和“败坏纲纪”。
旁边另一位言官接口道:“王兄此议,颇具匠心。如今看来,吴永年在江西所为,虽手段酷烈,但其清丈田亩、明晰产权,于国课确有益处。以往我等只虑其‘扰民’,却未深究其‘利国’之效。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也需与时俱进,讲求实效啊。”
这几人的对话,与数月前在此地痛斥新政“苛政猛于虎”的景象,已是天壤之别。并非他们的理念一夜之间转变,而是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意志不可动摇,新政已呈席卷之势。继续在明面上硬顶,非但无益,反而可能失去圣心,断送前程。
于是,一种更“高明”的策略开始流行:不再全面否定新政,而是尝试在其中寻找符合自身理念(或利益)的切入点,或者将新政的某些措施,引导向自己熟悉或能施加影响的领域。例如,他们开始讨论如何在新兴的工坊区推行“教化”,如何确保工商发展不“冲击”农耕根本,甚至有人开始研究《江西工商管理则例》,试图从中找出可能产生“新垄断”或“盘剥工匠”的漏洞,准备在适当时机以“为民请命”的姿态进行“纠偏”。
这种转变,看似是务实的妥协,实则蕴含着新的权力争夺。他们希望在新格局下,依然能保持士大夫的优越地位和话语权。
在这股转向的暗流中,最敏锐、最直接的,当属那些与商业息息相关的阶层。
苏州,拙政园内,一场小范围的江南丝绸商贾聚会正在举行。
“诸位,京营新军的火铳声,可是听得我等心惊肉跳啊。”一位身材微胖,姓钱的巨商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感慨道,“朝廷这是铁了心要走强兵之路。强兵需利械,利械需巨资。这钱从何来?无非开源节流。我看,这工商之策,非但不会变,只会越发加紧。”
旁边一人点头附和:“钱东家所言极是。江西的夏布、景德镇的瓷器,如今通过广州市舶司,卖得是风生水起。王良公公那套章程,虽然规矩多,但路子正,利润反而比以往私下勾连、打点胥吏时要稳定丰厚得多。听说,他还在筹划组建联合船队,统一对外议价。”
“哦?有这等事?”另一位精瘦的商人眼中放光,“若能加入这等船队,岂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省却许多风险。”
钱商人微微一笑:“正是此理。以往我等惧怕官府盘剥,行事多隐秘。如今朝廷既然明码标价,立下规矩,反而给了我等一层保障。关键在于,如何能在这新规矩下,占据有利位置。我意,尽快派人前往广州,与王公公接洽,表达合作之意。同时,我们在江西的生意,也要严格按照吴参政的《则例》来办,该纳税纳税,该按契约办事就按契约办,甚至……可以主动捐献部分利润,资助地方兴修水利或学堂,博个‘义商’的名声。”
他压低了声音,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据京城传来的可靠消息,格物院那种能大幅提升织布效率的水力大织机,未来极可能向民间推广。谁能先拿到这机器,谁就能在下一轮的竞争中占据绝对优势!这,才是真正的长远之利!”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随即陷入热烈的讨论。这些精明的商人,已经彻底抛开对新政的疑虑,即便有,也压在心底了,开始全力以赴地思考如何利用新政策、新技术,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他们将成为新政在经济领域最积极的推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