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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卫所早已是空架子,之所以还能维持,全靠上面偶尔拨下来的一点钱粮和他们对田亩的最后一点控制。如今朝廷明确鼓励“以工商补军资”,等于是撕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要么想办法在新政中找到活路,要么就等着卫所彻底瓦解,他们这些世袭军官变成无根浮萍。
几天后,孙得功听说邻近一个更穷困的卫所,百户咬牙将部分屯田抵押给了一个徽商,换来的钱组织军户家属成立了编织草席、草鞋的作坊,产品由那徽商包销,竟然真的缓解了部分困境,虽然利润大半被商人拿走。
这个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孙得功心上。坚守传统,意味着坐以待毙;拥抱变化,却又前途未卜,且要放下身段。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他代表了帝国最基层、最僵化的旧军事体制,在新潮冲击下的无所适从。他们的“转向”将是最缓慢、最痛苦的,但也终究无法完全避免。
与此同时,在南京国子监,一场关于“格物”与“经世”关系的辩论正在激烈进行。
主持辩论的是南京礼部侍郎,一位以理学精深、品行端方着称的大儒。然而,今日他的态度却颇为微妙。
“朱子云,‘即物穷理’。以往我辈多究心于性命天道,于日用民生之‘器’、‘数’,未免轻视。”老侍郎缓缓开口,引得台下众多监生侧目。这话风,与以往强调“重义轻利”、“存天理灭人欲”的基调颇为不同。
“然则,《大学》开篇便言‘格物致知’,而后方能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格物’乃是一切之基础。”他话锋一转,“如今陛下圣明,重视格物,徐侍郎、鲁院使等人在江西、在格物院,所行之事,虽看似工匠之技,然其厘清田亩、革新器械、提振工商,富国强兵之效,诸位有目共睹。此岂非‘经世致用’之实学耶?”
台下监生们议论纷纷。有激进者立刻反驳,认为这是舍本逐末,将圣学沦为谋利之术。但也有不少人陷入沉思。他们出身士绅家庭,家族或许正在经历类似江西士绅的转变,对现实利益的感受更为直接。
一位来自苏州的监生起身发言,引用了顾炎武“经学即理学”的观点(注:此时顾炎武尚未出生,此处为文学化处理,意指类似思想萌芽),提出:“先生所言极是。学生以为,儒者当通晓世务,明辨利害。譬如江西清丈,使隐田显形,赋税公平,此非‘仁政’乎?格物院造新铳利舰,御外侮,靖内乱,此非‘义举’乎?若一味空谈道德,无视民生疾苦、国家危难,岂非迂腐?”
这场辩论没有明确的胜负,但却反映了理学内部正在发生的分化。一部分较为开明的士人,开始尝试将儒家“经世”传统与新政的务实精神相结合,为接纳工商、技术寻找理论依据,也为自身参与其中寻求道德上的解脱。他们或许仍然看不起具体的工匠,但开始承认那些能带来“富国强兵”效果的“实学”价值。这种思想上的松动,为更多读书人投身实务打开了可能的通道。
甚至连看似与世无争的各地藩王,也被这股风潮所触动。
开封,周王府。
年迈的周王朱睦柛,屏退左右,与王府长史密谈。
“京城演武的消息,确凿否?”周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千真万确,王爷。”长史恭敬回道,“新式火铳之威,远超想象。陛下……龙心大悦。”
周王沉默良久。作为宗室,他们身份敏感,一举一动都受朝廷监视。以往,他们最好的生存之道就是谨守本分,不同政事,醉心享乐(或学术)。但如今,时代似乎变了。皇帝锐意进取,对宗室虽未明显打压,但那强大的新军和层出不穷的新政,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听说,江西的藩王(注:指宁王系被处理后的其他藩王),有响应朝廷号召,将部分王府名下田产,以‘永佃’或‘竞标’方式交由布政使司打理,王府只收定额租子?”周王问道。
“确有此事。据说收益比以往王府自行管理时还要稳定,且省却了许多管理烦恼,更……更避了‘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