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神机阁的总匠师,这七日来头发白了大半,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连说话都带着沙哑。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学徒点了点头,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紧张:“点…… 点火!”
学徒的手也在抖,拿着火折子的指尖泛白,好不容易才凑到炮尾的引信上。“嗤 ——” 火星猛地窜起,引信迅速燃烧,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像一条火蛇往炮膛里钻。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门重炮,连风都似的停了。
下一瞬,“轰隆!” 一声巨响撼天动地,地面仿佛都跟着颤了三颤,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卷起漫天尘土,连远处的草都被压得弯了腰。那颗被工匠们私下称作 “恶魔的铁菠萝” 的炮弹,裹着浓黑的硝烟从炮口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甚优美的弧线 —— 它没有直直射向靶心,反而微微偏了些方向,看得毕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可终究,它还是稳稳落入了稻草人阵地的中央。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响,唯有一声沉闷的 “轰” 鸣在旷野中回荡,像是厚重的鼓皮被狠狠砸了一下,连空气都跟着震了震。紧接着,一团黑色的浓烟从落点处升腾而起,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迅速向四周扩散,将半个靶场都罩了进去。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伸长了脖子,连眼睛都不敢眨,只想看清烟雾后的景象。
当浓烟渐渐散去时,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 那是一幕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上百块烧红的锋利弹片,宛若被狂风卷起的碎刃,裹着黑色烟尘,向四面八方疯狂溅射!弹片划过空气的尖啸声刺耳至极,有的深嵌远处泥土,溅起簇簇火星;有的擦过稻草人身上的板甲,发出 “滋啦” 的声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刻痕;更有甚者,直接穿透了厚重的板甲,将稻草人拦腰斩断,稻草与破碎的甲片混在一起,散落在暗红的土地上,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那些曾被认为坚不可摧的生铁靶体,此刻竟如纸糊般脆弱:有的被弹片洞穿,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孔洞;有的被撕裂成两半,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铁渣顺着断口往下掉;几个距离爆炸点最近的稻草人,更是连残骸都难以辨认,只剩下一堆扭曲的铁架与焦黑的稻草。方圆五十步之内,已无一具完整的稻草人,唯有刺鼻的硫磺味与硝烟味,在晚风中久久不散,钻进每个人的鼻腔里,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岳飞站在人群后方,一身戎装挺拔如松,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他看着那片狼藉的修罗之地,瞳孔骤然紧缩,按在刀柄上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突突跳动。他曾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惨烈景象:断肢、鲜血、燃烧的营帐…… 可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武器 —— 它不需要士兵冲锋陷阵,只需一炮,便能在百米之外造成这般毁灭性的杀伤。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陛下……”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高台上的赵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此物一旦现世,杀伤太过惨烈,实有伤天和……”
“天和?” 赵桓闻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冰冷得让人心头发寒。他从高台上走下来,脚步沉稳地穿过人群,走到那片狼藉的靶场边缘,弯腰捡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弹片。弹片锋利的边缘映着残阳,泛着冷冽的光,轻轻一碰,便在指尖留下一道浅痕。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岳飞身上,语气里裹着一丝嘲讽,又藏着难以掩饰的沉痛:“岳将军,你告诉朕 —— 当蛮族的铁蹄踏碎我朝疆土,烧杀掳掠,将开封城外的村落化为焦土之时,天在何处?当我朝子民被他们视作牲畜一般屠戮,老人、孩子、妇人都未能幸免,鲜血染红了黄河之水时,和又在何方?”
他举起手中的弹片,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像铁锤砸在铁砧上:“朕曾以为,‘天和’是国泰民安,是百姓安居乐业,是文人笔下的‘河清海晏’。可如今朕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便没有资格谈‘天和’!朕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