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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渐厉:“是观音土混麸皮,吞下后胀腹而亡。可你们的奏折里写着‘民安无患’!若不知百姓吃什么,又谈何治民?若不见饥肠辘辘之相,又凭什么坐在庙堂之上?”
语落,殿外忽有喧声再起——
“我们要素心粥!”
“求大人让惠民灶重开!”
百姓呼声如潮,自宫门一路蔓延至丹墀之下。
他们手中粗碗未空,心中希望却已点燃。
就在此时,太后沉声下令:“第七金匙官,即刻封匮!不得再启‘天下味匮’,以防妖言惑众!”
众目睽睽之下,第七金匙官缓步出列。
他跪地,双手托起金匙,高举过顶。
“臣父曾为膳官,因奏‘粟贵民饥’四字,贬谪岭南,死于途中。”他声音颤抖,“今日见《味图》,方知先帝亦痛。若我今日闭目不视,便是与父同罪,与奸同谋。”
六位金匙官默然低头,无人上前阻拦。
小守香怒极,欲焚香启“噬心阵”,刹那间幽香弥漫,竟令人头晕目眩。
一支银针破空而至,钉入香炉。
萧决踏步入殿,玄镜司黑袍猎猎,手中验单展开:“这是‘饥引粉’成分名录——长期吸入者,耳渐聋,舌渐哑,心渐盲。你说此香护君,实则灭言。”
他目光扫过太后座侧:“你聋了吗?还是……不敢听?”金殿之上,香雾未散,余音犹在耳畔。
百姓的呼声渐歇,却如潮水退去后留下深痕,刻入每个人心中。
苏晏清立于丹墀中央,青绯官袍拂地,神情沉静如古井无波。
她未因萧决揭穿“噬心香”而得意,也未因第七金匙官的跪献而动容——此刻,她要的是更彻底的震动。
“臣请设‘微政宴’。”她抬眸望向御座,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以菜为策,以味为证,请诸公亲尝民生之苦、治国之责。”
皇帝迟疑片刻,终颔首允准。
片刻后,宫人捧托而出,一道道看似寻常却意蕴深远的菜肴依次陈列于殿中长案之上。
第一道,“清漕汤”上呈。
瓷碗素净,汤色澄澈,几缕嫩笋浮于其上,竟无半点油花。
“此汤去脂去腻,一如我朝当去三成漕税。”苏晏清执勺轻搅,“南粮北运,层层盘剥,民不堪命。减税非仁慈,而是止损。汤清见底,方能照见民心。”
有老臣冷笑:“一碗汤就想改祖制?”
她不恼,只请户部侍郎亲尝。
那官员初时不屑一顾,啜饮一口后却怔住——清淡之中竟回甘绵长,仿佛卸下肩头重担。
“这……竟不觉寡淡?”
“因它本就不该是负担。”苏晏清淡淡道。
第二道,“铁骨饼回炉”。
黑麦粗制,外皮焦硬,内里韧如筋络。
她亲手掰开一块,递给北疆巡抚:“去年雪灾,边地断粮七日。朝廷发赈米却被层层克扣,最后只剩霉谷。此饼用灾后重播之种研磨而成,难咽,但能活命。我们若不愿吃它的苦,百姓便要吃它百倍的痛。”
那巡抚面红耳赤,双手颤抖接过,咬下一口,几乎哽咽。
第三道,“雪底红梅羹”缓缓抬出。
白瓷碗中,乳白米浆如雪铺底,几点鲜红梅茸浮于其上,宛如残冬将尽、新芽初绽。
“这是饥民首食配方。”她声音微哑,“灾年之初,当以最简食材保命——米浆充饥,梅酸开胃防瘟。红梅不是点缀,是希望尚存的标记。”
她亲自舀起一勺,走向殿角垂首的老御医:“您曾说‘饿极之人不可骤食油腻’,可有多少地方官为了政绩好看,偏给灾民杀猪宰羊,致胀死者千计?他们吃得下去吗?还是……只是你们想看他们感恩戴德?”
老御医老泪纵横,跪地叩首:“老臣……有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