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争背后。
她转身走向窗边案几,提笔疾书:“即日起,七城设‘诵味台’——凡百姓口述一道失传菜式,赏米一合。不限出身,不论雅俗,只求一句真言,一口真心。”
阿录声闻讯赶来,怀抱竹膜音匣,双眼发亮:“我可录万声之振,若将民声传于残页之上……或可唤醒沉眠之味。”
她颔首:“那就让天下人,用嘴替我们记下来。”
三日夜,七城沸动。
有白发老妪颤声唱起“腊八粥谣”:“糯米三升,红豆两勺,枣六颗,桂圆一颗半……父亲说,多一颗甜不过年,少半颗压不住寒。”
有戍边老兵嘶吼“战地炊饼诀”:“柴要湿,火要压,面揉九百下,贴壁三分钟——熟了会唱歌!”
还有盲童轻念母亲教的“素心粥”口诀:“米洗三遍,水加七分,火候要看星星落不落……”
阿录声将万民之声录于特制竹膜,夜夜置于藏书阁残页之上,以音振激荡纸魂。
苏晏清取金锅蒸煮残卷,热气氤氲中,锅底裂纹随温度蔓延,如血脉复苏。
那一夜,她闭目抚页,指尖触及“素心粥”三字残痕。
刹那,一股温润米香涌入识海,夹着温柔女声,轻轻在心底响起:“乖乖,再喝一口……娘在呢。”
她眼角渗血,唇角却扬起笑意。
“原来……字里真藏味。”
窗外月隐云深,阁内金锅蒸腾,雾气缭绕如幻境。
残叶静静躺在案上,焦黑边缘竟泛出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谁在遥远岁月里,悄悄熬好了一碗粥,等着她回家。
夜色如墨,藏书阁内唯有一盏孤灯摇曳,映着苏晏清清瘦的身影。
金锅仍在炉上微沸,蒸腾的雾气缠绕梁柱,将残破焦页托若浮舟。
她静坐案前,双目轻阖,指尖抚过那片贴于锅壁的焦纸——“素心粥”三字早已化为灰痕,却似在火中重生,香气不散,反而愈发温润绵长。
就在此时,阁门无声开启。
风未动,烛未晃,一道黑影已立于残架之间。
焦笔生一袭玄衣,手持焚书笔,眸光如刃,直刺案上金锅。
他望着那缕自焦纸升腾而起的乳白雾气,脸色骤然铁青。
“你竟敢……以声拒味?”
他一步踏前,焚书笔尖燃起幽蓝火苗,直指案上残页。
可就在笔锋触及纸面刹那,竹膜音匣忽地嗡鸣震颤,阿录声所录万民之声如潮涌出——
“糯米三升,红豆两勺……”
“柴要湿,火要压……”
“米洗三遍,水加七分……”
万千口音交织成浪,层层叠叠灌入耳中,仿佛天下苍生齐声诵念。
残页在声波中轻颤,竟如活物般微微起伏,焦黑边缘泛出微光,像是被无数舌尖轻轻舔舐、唤醒。
焦笔生手腕一滞,怒极反笑:“荒唐!味道岂是能被声音锁住的魂?你把味关进文字,又用声音套牢记忆——这与将飞鸟铸成金笼,有何分别?!”
苏晏清仍闭着眼,声音却如温火慢炖,沉稳入骨:“你不让味入书,是怕它沦为权贵玩物,任人篡改、垄断、禁锢。可若连书都不让它进,它又能去哪儿?飘在风里?等一个偶然记起的人?还是任其湮灭,像我祖父那般,一身绝学随尸骨腐烂?”
她终于睁眼,目光如炬:“你说囚味的是典籍,可真正杀味的,是遗忘。”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一页焦书按上金锅内壁!
火舌倏然腾起,焦字瞬间化作青烟,香气冲天而溢——不再是虚渺回响,而是实打实的一股暖香,裹着米浆的醇厚、柴火的粗粝、亲情的温柔,扑面而来。
她仰头高诵:“素心粥!”
刹那间,百人应和之声自音匣爆发,声浪滚滚如煮沸江河,在阁中激荡不休。
